第1章(第8页)
舜华帝姬下降宣德侯府的日子是来年的正月十五,宫中久违地有了一段平静的时日。
众人都在翘首以待婚期,像是多年的恩怨终于迎来了终点。
萧权信里说,他必会在正月之前归京,看着儿子娶新妇。
但萧飞烬没等到爹娘回来。
十一月,一纸讣告传回京中。
北齐秘密来犯,神武将军兵败越城,以身殉国,其妻阮氏,自刎殉情。
萧飞烬一夜之间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
出征前笑着对他挥手的父母亲,成了城门处两口漆黑的棺材,他恍惚身在梦中,却无法清醒过来。
谢舜华紧紧牵着他的手,只怕他经不住打击就这样倒下去。
萧飞烬感觉到她的担忧,回握她的手,虽悲痛欲绝,但面上仍礼数周全地接回父母棺椁。
两人一起操持了宣德侯夫妇的丧事。
萧权虽已殉国,但他兵败后一夜之间连丢五城,谢康云不得不派使臣议和,不管议和结果如何,萧权都不免被钉在无能的耻辱柱上。
官家的动向不明,底下朝臣也不该轻易表态。
萧权生前神威凛凛,声势煊赫,死后,昔日好友连设下路祭的都少之又少。
萧飞烬心寒之余,竟不免庆幸,爹娘不必亲自经历这世态炎凉。
灵堂冷清寂寥,唯有谢舜华从始至终素服素簪地陪着萧飞烬,反正他们婚约已定,是众人皆知的未婚夫妻,她人前并不避嫌。
他们一起经历着世间最惨痛的死别,谢舜华很明显地感受到,萧飞烬对她有了更强烈的占有欲望。
他亦步亦趋地守着她,仿佛她已是他世间仅剩的宝物,他不能忍受她离开他的视线,哪怕一刻钟。
但她并未对此感到不适,她十分自然地承接住了他一切的不安脆弱,就像他从前所做的那样。
他们像一对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在丛林中熟悉彼此的气味,确认只有彼此是可以交付弱点的同伴。
十几日的孝礼守下来,两人都疲惫不堪时,宫里忽然来人。
是谢康云身边最得脸的内侍,他半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说:“帝姬一走十来日,官家派奴婢来接帝姬回宫。”
谢舜华累极,本是没有多想就要跟着走,但萧飞烬心里却忽然警铃大作,谢舜华上马车的前一秒,他将她拦了下来。
“别走。”
谢舜华诧异地回望,“你怎么了。”
萧飞烬语塞,他说不出缘由,但总觉得她这一走,很多事就会彻底改变。
谢舜华见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只当他是这些天哀恸太过才离不得她的缘故,她不免安慰道:“我出宫这许多天,该回去了。”
往常说到这里,萧飞烬就该放手了,但这日,他却异乎寻常地执着,他说,“我同你一起进宫。”
内侍并未阻止,笑笑,给萧飞烬掀开了车帘,恭请他一同入内。
8
谢舜华回宫,先至紫宸殿见谢康云。
萧飞烬在紫宸殿外被拦下,帝后并未宣召,他不得入内。
谢舜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萧飞烬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但眼神依旧紧紧跟随。
谢舜华跟随内侍入内。
殿内气氛凝结,谢康云坐在上首,薛皇后陪侍在侧,下首坐着几位文武重臣,还有几个异域装扮的男人。
他们眉骨高,眼窝深,身形高大强壮,神气与南朝人的温良儒雅迥然不同,透着侵略与野蛮之气。
他们的眼神让谢舜华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