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伟芳之死与新的麻烦(第7页)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憎恶、冰冷的怜悯、以及一种近乎恐慌的、害怕被这“活证据”纠缠的恐惧,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撕扯。
“维民……”母亲的哀求带着彻底崩溃的哭音,像溺毙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太可怜了……真的……她才十三岁啊……她毕竟……毕竟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她……她算我们的家人啊……”
“家人?!”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焦糊声,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那个何泽虎的孽种?!
那个象征着我母亲背叛、我家庭破碎、我少年时代所有黑暗与复仇的活体耻辱柱?!
她算哪门子的家人?!
一股狂暴的、几乎要撕裂我理智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当年对何泽虎的刻骨恨意,那些被我精心策划、冷酷执行、最终将他送入地狱的报复手段所带来的血腥快感与随之而来的无尽空虚,连同此刻被强行翻出的、血淋淋的、带着十三岁少女体型的过去,瞬间交织成一张毁灭的巨网,将我紧紧裹住,勒得我几乎窒息!
我恨不得立刻冲回那个该死的小山村,亲手将那“孽种”连同这该死的“家人”称谓一起碾碎、焚烧、化为灰烬!
我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如同濒死的困兽,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血色的光晕。
手中的手机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几乎要被我的指力捏碎。
母亲在电话那头还在苦苦哀求,声音破碎得不成句子:“求求你……维民……就当妈求你了……收留她吧……给她一口饭吃,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别让她……别让她像条野狗一样死在外面……她才十三岁啊……她……她有什么错啊……”
有什么错?
她的存在,她身上流淌的何泽虎的血,她那双酷似那个死囚的眼睛,她这十三年来如同诅咒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可饶恕的错!
是我陈维民人生污点最刺目的活体证明!
然而……母亲那撕心裂肺、濒临疯狂的哭求,还有她描述中那个在泥泞墙角缩成一团、十三岁却瘦小如童、任人欺凌的小小身影……像两根冰冷淬毒的钢针,一左一右狠狠刺进我狂暴燃烧的怒火里。
极致的恨意与一种诡异的、被命运强加的责任感在我脑中激烈厮杀、血肉模糊。
死寂在电话两端蔓延,沉重得如同铅块。只有母亲压抑不住的、绝望的抽泣和我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母亲那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几乎要绝望挂断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极其沙哑、冰冷、仿佛从地狱熔岩深处艰难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的陌生声音,从我自己的喉咙里响起:
“……可以。”
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我感觉灵魂深处某个支撑点轰然崩塌,一部分血肉被硬生生剜掉,留下一个冰冷空洞的伤口。
“带回来吧。”
我闭上眼,隔绝了办公室里惨白刺目的天花板,隔绝了苏晚投来的、充满忧虑的目光,也试图隔绝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肮脏瘦小、长着何泽虎眼睛的、十三岁“妹妹”的形象。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对命运荒诞残酷安排的恶心感如同黑色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她毕竟,”我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带血的玻璃碴,带着自我毁灭般的麻木,“也算我们的家人。”
电话那头,母亲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应允震住了,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劫后余生般、更大声的、近乎嚎啕的哭泣和语无伦次的感谢。
而我,只是麻木地切断了通话,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任由手机从汗湿冰冷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砖上。
冰冷的仪器滴答声重新充斥耳膜,却再也无法掩盖内心那片被彻底搅动、翻涌着污浊、憎恨、怜悯与绝望的、深不见底的泥沼。
带回来?
带回来做什么?
一个活生生的、不断提醒我过去有多肮脏、手上沾了多少血的纪念碑?
一个需要我“施舍”的、何泽虎的遗孤?
还是……另一个即将被卷入这场由血缘和罪孽编织的、无尽漩涡的、无辜(抑或有罪?)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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