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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过去拿了起来,茶杯中还有半杯未喝完的水,早已凉透,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压着眼帘,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杯沿上淡淡的红色口脂印。
她前日涂口脂了么?
在裴淮瑾的印象中,沈知懿很爱美,从前沈家还在的时候,她买的胭脂水粉不知凡几,但她天生丽质根本无需涂脂抹粉。
十四岁的生辰宴上,她特意化了妆涂了胭脂,穿了身掐着腰线的衣裳给他看。
她将他堵在沈府无人的角落,像一只骄傲又俏丽的小百灵一样,在他面前提着裙摆转了两圈。
那日阳光明媚,少女的笑容比落在脸上的阳光还要娇艳,俏声又带着羞赧地问他:
“淮瑾哥哥,我今日好看么?”
但他那时候说了什么?
他看向她满怀期待的双眸,蹙起眉头说,“你还是素着面更好看,莫要学旁人打扮如此妖艳。”
当时她的笑容便垮了下去,眼圈一红委屈地就要哭出来。
裴淮瑾下意识抬了抬手,可不等他再开口,她将那朵蔷薇摘下来踩了两脚,转身就哭着跑开了。
好似从那次之后,她就再未在他的面前化过妆了。
她生得娇艳,其实什么样都好看,可裴淮瑾自己都记不得,当时为何要说出那么一句令她伤心的话,只觉得她生辰宴那日围在她身旁那些人的目光太过刺目。
裴淮瑾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杯口早已干掉的口脂,紧了紧眉头,仔细回想着前日最后一次见沈知懿时候的场景。
那天早上她故意将秦茵推入水中,又借此提了离开裴府一事。
当时他心中被气愤和不知名的慌乱充斥着,来到海棠苑的时候同她说了许多重话。
那日大雪纷飞,乌云密布。
他掐着她的下巴,可他完全记不清她是否涂了口脂,只记得那双满是控诉的眼神和小脸上绝望的泪痕。
这一年来,她似乎这样哭了许多次,比从前八年加起来的都多。
“爷……”
苏安见他弯身捂着胸口,不禁急忙过来扶住他,“可是伤口又疼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裴淮瑾长舒一口气,嗓音沙哑干涩:
“无妨,去屋中找找线索。”
苏安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
“诶、诶……”
其实海棠苑里的东西很少,沈姨娘这一年来很少往自己院中添置东西,哪怕主子说她喜欢什么便买什么,她也没给自己买过什么。
“主子,这屋中瞧着什么也没少,好像只有沈大公子那张弓没了……咦?这是什么?”
裴淮瑾闻声回头。
此刻天边已经亮了起来,丝丝光亮从绢丝纱窗中透了进来。
光线照在苏安手中提着的靛蓝色东西上,银丝绣线微微反着冷白色的光。
“是一对护膝,主子……”
苏安的话还未说完,裴淮瑾已经将他手中的护膝夺了过去。
他盯着那护膝的花色和纹路,原本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前段时日的一桩案子蓦然浮现在脑中。
那是唐玉办到一半后由他接手的案子,诉讼人起诉自家妹妹被人玷污而亡,而那女子死前手中就攥着一块儿同这一模一样的布料。
后来裴淮瑾拿着布料去走访,发现全京城只有锦绣坊一家有这种料子,且那老板说,这料子先是卖给了一个姑娘,后来剩余的全被一个富家公子买走了。
原本他是要将两方买家都传来官署的,后来又发现了别的线索,足以直接定案,此事便搁置了。
那老板当初在他走之前,还提了一嘴,说这料子当时那个姑娘买的时候,原本拿的钱就有零有整,且还差了二百文,是那老板见那女子诚心要,好心给她优惠了。
裴淮瑾攥着护膝的手收紧,喉结不住滚动,眼底情绪如风掀动的水面,一层层溅起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