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在想什么(第1页)
金口村再往东约半里的地角,闸口下游泗河拐弯处东北岸,有块被称为疠人丘的荒滩。几棵歪斜枯瘦的柳树立在滩头,也不知成不成活。河工死后有三不葬的规矩,分别是:不能占良田、不能近官道、不能冲闸口。此处正好符合,久而久之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乱葬地。以苇席裹尸,柳枝为记。埋得大都是生前便苦、死后亦苦的穷苦人,偶尔也有客死他乡的倒霉鬼。阮葵就带他们来到了这里,指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那就是埋骨之地。”谭九鼎像模像样上了香,才叫动手。他是想合规矩寻午时阳气最盛时起坟的,奈何时间不等人。幸得来时拦下两个下工的纤夫,此刻挖坟便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了。坟很新很浅,土都未冻透,没几下,便将那脑袋刨了出来。夜幽幽,风猎猎,昏灯荒滩。别说听着耳畔草木萧索的簌簌声,再看那颗割了半张破席子草草包起的白骨,格外瘆人。尤其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像能突然长出什么似的。谭九鼎提了口气,头皮发麻。活人怎样都不怕,唯独这冤无头债无主的枉死鬼,他是真的脊背生寒,可还是得硬上,不能露怯。才刚咽了口口水,徐绮温热像软无骨的手臂就拦在他面前了,不说一句话把手里的引路灯塞给他,自己俯身蹲了下去。她不知几时寻来根粗枝,拨弄开草席,直观那森森白骨的头颅——还真是像阮葵说的那样,几乎没有什么皮肉连在上面了。倘若泡在水里腐败成这样,三伏天都绝对不止三天时间,何况现在已经入冬?没错,这大概率不是范水年。徐绮颇有些失望。她不甘心地用树枝又拨弄了几回,而后指着颈骨断裂之处,问谭九鼎:“你看这可是刀砍的?”谭九鼎凑上来,看了一眼便摇头。“不是,应是在水下撕扯断裂的。”“撕扯断裂……如何做到?”“能的,闸关下水流最为湍急时的力量非比寻常,我曾见过有人被拍在船底弦木上,活活拦腰卷成两截的。”谭九鼎抬头问阮葵,“你常在闸上,应也见过类似惨状吧?”阮葵点头,附和:“闸下水力确实惊人。”徐绮借着灯照,仔细检查,确实隐约见到白骨头颅的眼眶四周有裂痕,想必也是在水下被撞击所致。她拨弄着圆溜溜的骨头,循着裂痕看了起来,突然,整个人像被什东西给附体摄魂定住了似的!“我知道了!”她一声惊呼吓了四周一跳。谭九鼎忍不住闭眼拍了拍胸膛。“怎么?”“我知道范水年去哪儿了!”炊饼店破天荒地连点三盏灯,把不大的漏雨堂屋照了个通亮。屋里此刻颇显得有些拥挤。“奶奶”仍然端坐神龛之下的圈椅上,而门口像堵墙一样站着看灶人,似要把满屋人都看住了不准逃跑。曹二石头还是可怜兮兮缩在墙角,只是现在盘坐起来了,仅双手还被反剪着。除此三人外,徐绮和谭九鼎还将阮葵、范商氏,甚至孙婆子也叫了来,通通站在堂中。老妪恍若要断亡者去处的地府阎罗,眯起眼缝巡过众生百态,看尽他们各自的神色,缓缓开口:“你说,你找到我外甥了?”徐绮坦然开口,说话脆生生:“是。”“他人在何处?”“刚用黄纸裹了入土为安。”“哪里?”“就在疠人丘。”徐绮似笑非笑,“还是你把他捞起掩埋的。”“我将他捞起?”“对,就是那颗化为白骨的头颅。”老妪的眼缝噌地睁开,连同除谭九鼎以外的所有人,皆露出震惊之色,深浅不一罢了。“……那,是范工头?”作为刚刚一同起坟的人,阮葵满脸不敢置信。“没错,就是他。”徐绮不疾不徐道,“别急,我慢慢给诸位解释。”“范水年失踪是在廿五晚下工之后,临到家门口不远处,遭了曹二石头偷袭,被丢掷的石块砸中后脑,昏了过去。曹二石头,我说得对不对?”曹二石头被点中,慌忙应声:“是,但我当时真的没有……”徐绮竖起一只手阻止他辩解。“我知道,你没杀他,而是吓得逃跑了。”“对对,我确认他还喘气呢,就走了!”“然后根据各位的证言所推,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范水年……”徐绮微微一挑嘴角,“可是,这其中有人说谎了。”她视线巡睃一圈,停在了范商氏的身上。“范家媳妇,你说范水年午后出门再也没回来,便是撒谎。他不仅回来了,还带着伤回来的。”“唰”,众人焦点的中心一下从徐绮换到了孱弱纤细的范商氏。后者怔了下,抬起头来,迎上徐绮目光,答:“我如实所说,当真没见到他,你要指责,也该有像样的证据才是。”“你真是个聪明人,”徐绮忍不住哼笑了声,“我:()锦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