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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更深的、更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这一生,步步惊心,呕心沥血,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头来,儿子是个任性妄为、自毁长城的蠢货!

孙女……竟也是个不知廉耻、自甘堕落的孽障!

这白马寺的暮鼓晨钟,敲的哪里是超度?分明是她一生的笑话!

那满地滚落的佛珠,无声地嘲笑着她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不甘心。

最清幽的禅房里,烟雾缭绕得几乎有些呛人。

香炉里那支才点上的安神香,燃得吃力,丝丝缕缕的青烟扭动着升腾,却怎么也驱不散屋里的滞重。

靠窗的黄铜小兽香炉旁,太后就那么坐着,腰背挺得如同松柏,却透着一股子撑到了尽头的疲态。枯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早被摩挲得温润光亮的紫檀佛珠。

窗棂的格子,将黄昏最后一抹昏黄的光切割成碎块,投在她深色的袍子上,还有那张没了表情、沟壑纵横的脸上。

外头不知何时聚拢了一群乌鸦,暗哑凄厉的“呱呱”声忽高忽低,搅得人心烦意乱。

不是三五只,是黑压压一群,聒噪地歇在禅房后那几棵百年老树的枯枝上,像一堆不祥的破布片挂在那里。那声音嘶哑、刺耳,一声叠着一声,像钝刀子刮着骨头缝,听得人后背发凉。

太后的手停住了捻动佛珠的动作。手指僵硬,微微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禅房外响起一阵急促而刻意的脚步声,踏碎了令人窒息的鸟鸣与死寂。

“奴才赢朔,叩见太后老佛爷!”一道中气十足却又带着几分宦官特有的尖利恭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个穿着深紫色五福捧寿提花缎袍的身影,几乎融着外面深浓的暮色,躬身垂首地碎步走了进来。

来人面上无须,约莫五十上下,眉宇间带着宫里大太监特有的精明和刻骨的敬畏。他走到禅房中段,一丝不苟地跪下,磕头行礼。

太后撩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身影,心口那点支撑了一整天的力气,正在被一股刺骨的寒流迅速冻僵。

皇帝身边最得力的鹰犬,掌管整个内廷的太监头子,此时悄然出现在这深山幽寺……白马寺的清静,终究是被这染透了权欲的俗世狠狠撕破了。

赢朔抬起头,脸上堆着无可挑剔的恭敬笑容:“老佛爷身子骨可安泰?奴才奉了皇上口谕,专程给您请安来了。”

那笑容如同一层细腻贴脸的油彩,浮在皮肤上,一丝真实的暖意也无。

第267章保住她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皇帝……有何旨意?”

赢朔谢了恩,利索地站起身,袍角纹丝不乱。

他微微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字句却清晰如冰珠落地:“皇上心念手足情深,口谕如下:请宣王爷即刻放下兵戈,向金林卫指挥使自行投首领罪。皇上顾念皇家体面,念及一母同胞的血脉之情,只要王爷自首,皇上金口玉言,必赦其死罪,可保王爷一世富贵平安。”

赦其死罪?富贵平安?太后那双枯寂的眼眸深处,终于猛地掠过一丝极尖锐的光饵。可那光瞬间便熄灭了,只余下更深的灰烬和寒意。

“手足情深……”太后低低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牵起一个极其凉薄、极其苦涩的弧度,似笑非笑。

她的目光越过赢朔低垂的头颅,落在远处角落里一尊菩萨低眉垂目的面容上,声音飘忽,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和了然的释然,“哀家老了,什么都管不动了。人各有命。”

她顿了顿,喉咙里滚了一下,那声音近乎喃喃自语,“允锦……他自己选的死路,就让他自己走到底吧……何苦再多添个规劝的名头?多说无益。”

赢朔深谙规矩,立刻垂首应道:“是。奴才明白了。”

他脸上那层浮着的、无可挑剔的恭敬没有丝毫变化,又接着道:“皇上还惦记着老佛爷的身子,觉得寺庙僻野寒凉,实在不宜老佛爷清修久居。特命奴才恭迎老佛爷回宫荣养,以全皇上孝心,亦解骨肉分离之苦。车马仪仗俱已齐备,就在寺外候着,只等老佛爷吩咐。”

他躬下腰,身体弯得更低,那姿态与其说是“迎”,不如说是某种无声的“请”。

“恭迎”二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圆,却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无声地楔入了太后的耳膜。回宫?此时被“迎”回去,还能有自由吗?太后的心,最后一丝温热也彻底消失了。

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沉甸甸地压在赢朔躬着的脊背上。

窗外的乌鸦叫嚣得愈发疯狂,如同丧曲的高潮。

“知道了。”最终,她只吐出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仿佛说的不过是一日三餐般寻常。“传哀家的话,收拾东西吧。”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像是掸去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

“是!奴才这就去办!”赢朔如释重负般响亮地应道,行完礼,倒退着走出禅房,脚步轻快得像是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功劳。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暮光,也将那潮水般的乌鸦嘶鸣压得低闷了一层。

太后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座被瞬间侵蚀掉所有生机的泥胎木偶。

半晌,她像是才从某种巨大的虚脱里勉强攒出一点力气,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揉了揉僵硬的眉心。紫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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