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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寒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直裰,玉簪束发,脸上精心修饰过的眉眼,在黄昏柔和的天光里越发俊逸出尘,几可乱真。
他那和沈钧钰几乎一样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不见丝毫冷傲矜贵,只有快要满溢出来的、精心调制过的讨好和沉醉。
那笑容足以让任何深闺女子心动,配合那与靖安侯世子几乎复刻的五官轮廓,简直是致命的幻影。
“好,只要紫嫣妹妹喜欢,别说十遍,一百遍也唱。”鹿寒的声音清越,模仿着记忆中那冰山上雪莲般清冷卓绝的声线,甚至带着点低沉的磁性回旋。
只是那份回旋里,刻意地掺进了一丝能融化坚冰的暖意,像毒酒表面那层甜润诱人的薄霜。
“陌上花初放……谁解东风意,春深锁梦寒……”
清越缠绵的男声在雅间流转。
“像……”紫嫣眯起眼,细细端详着他,“就是这儿……他这儿,也有这么一紧的样子……尤其是看不上谁的时候……”
她指尖的力道时轻时重,声音又甜又冷,“以后见了我,心里头,只能这么紧着一点……”
她的话带着任性与权力的蛮横。
鹿寒温顺地眼睫微垂,遮去底下的情绪,声音如溪流般温驯流淌:“紫嫣妹妹这般在意我,寒不敢有丝毫怠慢。心,自然是紧着你的。只盼妹妹常来,让寒能日日见到你,便是欢喜。”
紫嫣似乎被这句柔顺的“欢喜”取悦了。她松开手,咯咯地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在雅间里回荡。
“算你识趣!”她重新慵懒地靠回那堆大红的锦垫软枕上,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因掌控一个酷似沈钧钰的男人的得意和满足。
这一刻,山上的清规戒律、祖母的谆谆教诲、那个远在京中总是目光冰冷的沈钧钰……都像窗外那最后一缕暗淡的天光,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柳嬷嬷几乎是撞出白马寺侧门的。
外面初临的夜幕冰冷地包裹上来,寒风灌进她苍老的脖颈,让她打了个寒噤。心口那块命牌硬的像冰,又烫得灼人。
她没有丝毫耽搁,沿着那条已被暮色吞噬了大半的崎岖山道,近乎是踉跄着往下奔。路边的枯枝冷不丁地扯破她的旧裙摆,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也全然不顾。
脑海里只剩下太后那张被绝望泪水浸透的脸和重如千钧的托付——“活着!让她活下去罢!”
第268章听天由命
老主子把自己豁出命去挣来的一线生机,全押在紫嫣那不成器的血脉上了!她自己……怕是已存了死志!
柳嬷嬷的心像是被千万根冰针同时攒刺着,悲恸、惶恐、还有一种莫大的不甘和愤怒,压得她喘不过气,却让她昏聩发沉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跑!快!找到郡主,带她远遁!
她不敢走白日镇集的大路,专挑行人罕至的偏僻小径,靠着对这山寺周边多年来的熟悉,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里跌跌撞撞地穿行。
目标直指山下镇集上那个出了名的销金窟——“忘忧阁”。前些天无意间听几个洒扫的小太监偷偷嘀咕,说郡主在那边似乎逗留得最久……
那是她唯一的线索!
寒风夹杂着山间松木和冻土的气息,刮在她滚烫的脸上。跑了一段后,一阵莫名的心悸蓦地攫住了她,心脏咚咚地撞得胸口生疼。
那不是累的。她猛地停下脚步,佯装弯腰咳嗽喘息,眼角却借着一株斜伸出路边的枯松树干的掩护,迅疾地向身后昏暗的坡道拐角处扫去——
暗影憧憧。在那拐角处山石的阴影与几丛枯黄败草的模糊边界上,一个如同被夜色凝聚出来的暗色轮廓,悄无声息地、在柳嬷嬷停下的瞬间,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山石背面的黑暗里!
其动作流畅到极致,毫无破绽,若非柳嬷嬷在深宫经历无数阴谋诡计而养出的那点对杀气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根本无从察觉!
有人!
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气猛地从柳嬷嬷的尾椎骨炸开,瞬间窜遍全身!赢朔!或者是他那些阴魂不散的鹰爪!
这么快?老主子刚把她遣出来,后脚就被缀上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她们能逃掉!冷汗瞬间浸湿了她厚重的冬袄内层,黏糊糊地贴在冰凉的脊背上。
完了!自己生死事小,可带着身后这条尾巴,如何寻到郡主?找到了又如何脱身?岂不是将这催命的灾星直接引到郡主跟前?
她扶在枯树上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
骊山山阴处,皇家避暑的白马寺笼罩在暮鼓余音中,晚风送来的檀香带了些山岚的湿冷。
紫嫣郡主居处后园的水榭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八角亭中明珠高悬,映得紫嫣颊生红晕,笑靥如花。
她穿着轻薄夏衫,赤足蜷在宽大坐榻上,手里拎着个半空的琉璃酒瓶,眼波流转,直往身侧那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身上瞟。
“鹿寒,你这从你爹那儿偷来的梅子酿,劲儿倒不小!”她咯咯笑着,伸手去抢少年面前的青玉杯,“再喝一杯嘛!堂堂公子爷,怎么扭扭捏捏?”
鹿寒耳根通红,一边躲闪她的爪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己的杯子,身子尽力往后仰:“郡主饶了小的吧!这酒真不能多喝…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