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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又有两家报馆派人走来跟我接洽,要我为他们撰写《潘金莲做包租婆》以及《刁刘氏的世界》之类的黄色故事新编。我不想过分虐待自己,只好婉辞拒绝;但是他们将稿费提高到千字十五元,还讲了不少好话。

我的自尊已恢复,然而又极悲哀。我从十四岁开始从事严肃的文艺工作,编过纯文艺副刊,编过文艺丛书,又搞过颇具规模的出版社,出了一些五四以来的最优秀的文学作品。如今,来到香港后,为了生活,只好将二三十年来的努力全部放弃,开始用黄色文字去赚取骄傲。

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因为生活渐趋安定而庆幸;一方面却因强自放弃对文学的爱好而悲哀。

写黄色文字是毋需动什么脑筋的,不过,兴趣不在这上面,容易变成负担。

过年时,麦荷门没有跟我见面。当我接到旅居法国的一位老作家的来稿时,不得不亲自到麦家去找一次荷门。

这是一篇论文,以一位中国小说作者的立场研究“反小说派”的理论,写得非常精彩,实为近年少有的佳构。

麦荷门见到我,眼光里充满敌意。我知道我们之间已隔着感情上的铁丝网,暂时无法撤除。我将那位老作家撰的论文交给他,加匕这么几句:

——这是一篇有精辟见解的论文,对沙洛特、都亚苏诸人的“反小说派”作品加以审慎的批判。作者认为“反小说派”的主张写出人类的内在真实,是极有价值的看法。不过,在表现手法上,譬如主要人物没有姓名,用几何学的名称去描写风景等等,似乎仍在实验阶段。纵然如此,他们的“革命”也不是完全孤立的。我们仍可从他们的作品中找到乔也斯、纪德、福克纳、甚至沙特的影子。

说完这番话,将稿子递与麦荷门,荷门看见题目,又翻了一下。然后将稿件放在茶几上。

耐不住难堪的静默,我问:

——“创刊号”的稿件该发齐了吧?

——还差一两篇结实的论文,你现在拿来的这一篇,正是杂志最需要的。

——内容方面是否能够维持一定的水准?

——创作部分比较弱一些,几个短篇小说全不符理想。

——好的小说可遇不可求,只要不患“文艺幼稚病”,也会产生一点作用。

麦荷门似乎对《前卫文学》已不像先前那么起劲,说话时,口气冷得像冰。

(我应该走了,我想。)正欲告辞时,他提出这样一个询问:

——听别人说,你最近替四家报纸写黄色文字,有没有这回事?

——有的。

——这是害人的工作。

——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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