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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抛弃过奢的欲望;让过奢的欲望,变成树上的花瓣,风一吹,树枝摇曳,飘落在水面,慢慢向前流,向前流,向前流,向前流……流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
(我必须抹杀自己的良知,让自己的良知,变成画家笔底的构图,错误的一笔,破坏了整个画面,愤然用黑色涂去,加一层,加一层,加一层,加一层,加一层……黑到教人看不清一点痕迹。)
我闭上眼睛。
幻想中出现两只玻璃瓶。
但是,她说她也见到了两只玻璃瓶。这是不可能的,虽然雨伞也会拒绝阳光的侵略。
——什么颜色?我问。
—一只是紫色的;一只是蓝色的。
——我看到的却是两只蓝瓶。
——这就奇了。
——你有没有看出里边装着什么东西?
——两瓶都是爱情的溶液。你呢?
——我只看到酒。
——为什么不睁开你的眼睛?
睁开眼睛,面前放着两杯白兰地。我不知道我已经喝了多少杯;然而那不是制造快乐的原料。我并不快乐。
(处在这个社会里,我永远得不到快乐,我想。)
虽然有了七分醉意,仍有三分清醒。我怕包租婆,匆匆走了出来,再也不想知道那两只瓶子里究竟装的是爱情,抑或酒液?于是走进一家电影院,坐在黑暗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睡后做一场梦,梦见星期六不办公的上帝。有人摇动我肩,醒来正是散戏的时候。走出戏院,夜色四合。迷失在霓虹灯的丛林中,头很痛。
想起钱,打了一个电话给莫雨:
——正想找你,他说。马上过海来,我在“格兰”等你。
坐在渡轮上,火焰开始烤灼我的心。一个新生的希望,犹如神灯里的Genie,从很小很小的形体,瞬息变得很大很大。
渡轮特别慢。渡轮像蜗牛。渡轮上的搭客个个态度安详。
海上黟营一只航空母舰,大得很。但是它不能使我发生兴趣。
九龙的万家灯火,比天上的繁星美丽得多。但是它不能使我发生兴趣。
渡轮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打扮得很漂亮,但是她不能使我发生兴趣。
渡轮抵达佐顿道码头,雇了一辆的士,直驶“格兰酒店”。
莫雨早已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见到我,立刻堆上一脸阿谀的笑容。莫雨是不大肯露笑容的人。坐定,向侍者要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