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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之前闻折柳逃离中原,她在马车上还与他见了一面,那时候他只是烧得神志不清,腿脚上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怎么现在这会儿,就严重到要坐步舆的田地了?
闻折柳双手紧紧环着孩子,小心翼翼抬眼,对上何霁月冰冷好似冬夜白月的目光,心尖一颤。
她果然是在生他的气。
不过这也不奇怪,他做了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
但罚他,也罢。
能不能,不迁怒孩子?
她尚处于襁褓之中,还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
“何……”闻折柳张嘴想道歉,可何霁月姓氏一到口中,他又舌头打结似的,怎么也吐不出下一个字。
他该叫她什么?
“何霁月”?“何无欢”?
亦或同她们一样,称呼她“何大司马”?
何霁月倒没有理会他的结结巴巴,只是干净利落翻身下马,往他这儿来。
她桃花眼压得很低,配上那紧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看起来不像暴怒,但也不能看出情绪不佳,靴子一深一浅踩在草原上,将本应该铿锵有力的踢踏声掩埋。
“你是何时,知晓自己是西越皇男的?”
何霁月俯下身子,张开双臂。
她两只手左右岔开,分别撑在闻折柳步舆两边扶手上。
“……”沉吟片刻,闻折柳咽了口唾沫。
说实在的,他在刚识字的年纪,就知道自己这不可见光的身份了。
未春心萌动前,见何霁月的每一面时,他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精心谋划,全无真情实感。
可账要是从这个时候算起,他欠她的,未免也太多。
但面不改色地说谎,他也做不到。
唯有沉默以待。
“不说话?”何霁月一把掐住他白瘦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锐利的眼神,“怎么着,上回见你,你眼瞎了,这一回见你,你哑巴了?”
“眼瞎”,“哑巴”,多么伤人,简直是每一个词,都刀一样,往闻折柳心上戳,一下一个洞,鲜血直流。
何霁月垂眸,眼珠一错不错,盯着闻折柳。
她只当她将话说得这般绝情,闻折柳原本就是对遣词造句十分敏感之人,定会有所控制不住情绪,怒也好,骂也罢,她只想看他波澜不惊的脸上裂开一条缝。
谁知,他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么久不见,他还真能耐了。
对旁人的话没什么反应也就罢了,连对她的夹枪带棒,都可以视而不见。
怪不得能以男子之身当上皇帝。
冷心冷血的,是有当皇帝的潜质。
他既然这么不想与她见面,又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个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还要打扮得这么隆重来赴约?
“说话。”
何霁月捏闻折柳下颌的力度加重。
闻折柳不自主偏头,要躲开她充满质问意味的目光,他皓齿咬住薄唇,好似受胁迫又不得不从的高岭之花,肉眼可见的心不甘情不愿。
他就这么讨厌她?
“啪!”何霁月忽地抬手,一巴掌扇在闻折柳脸上。
她目光沉沉,一眼望不到底。
这不是刑讯逼供,是更见不得光的,惩罚。
火辣辣的疼痛霎时袭来,闻折柳先一步感受到的,居然不是撕心裂肺的心碎,而是感激涕零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