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第1页)
这具病入膏肓、残破不堪的躯壳,这个冰冷绝望、充满算计的世界,唯有这一点黑暗扭曲、至死方休的羁绊,是他唯一确认的、真实的存在。
梅坞净雪
谢知白的状况,如同冬日最后一点残雪,在阳光下肉眼可见地消融。
沈太医私下对萧寒声的面色,已然从凝重转为无计可施的绝望,只反复用尽气力叮嘱四个字:
“静养”,“切忌再动心神”。
然而,那座城西别院虽好,却终究浸透了太多阴谋算计的瘴气与日夜不散的病痛记忆,连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死寂。
萧寒声凝视着殿下日渐蒙上灰败色泽的侧脸,以及那双失去所有光彩、仿佛死水深渊般的眼睛,一个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膨胀,最终化为不容动摇、必须立刻付诸行动的决心。
一日,喂完那碗温热的、散着药气的汤汁后,萧寒声并未像往常一样垂首退开侍立一旁。
他放下瓷碗,动作沉稳,随即毫无预兆地单膝跪于冰冷的硬木脚踏之上,仰起头,目光直直望向软榻上闭目假寐的谢知白。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磐石相撞,却清晰得足以穿透凝固的空气:
“殿下,此间气息沉浊凝滞,于您尊体复原实为无益。京郊五十里外,有一处皇家所有、名曰‘梅坞’的别业,依山傍水,地气蕴生温暖,更有一泓天然温汤清泉。坞中植遍白梅万株,正逢玉蕊怒放,幽僻清净,绝无尘嚣纷扰。臣斗胆恳请殿下移驾梅坞静养。”
谢知白眼皮未抬,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浅淡阴影,声音淡漠得无一丝波澜:
“何必……徒增劳顿。此地彼处,于我……并无区别。”
“有区别。”
萧寒声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几乎从不属于他的迫切,
“那里没有经年弥漫的药草苦气,没有算计阴云,更没有……往昔的魇影。唯有梅骨清芬、温泉水暖、新雪净尘。臣愿亲自护侍殿下前往,只臣与殿下二人,摒绝一切外人。”
他最后的几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
谢知白陷入沉默,久到萧寒声几乎以为他已然在拒绝中重归沉睡,或者根本无意理会这徒劳的提议。
终于,那覆盖在羽被之下、瘦得指骨嶙峋的手,极其轻微地、幅度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地、在柔软的锦被表面动了一下指尖。
萧寒声雷厉风行,当天便以“七皇子体弱畏寒,需寻地气温暖合宜之处静养”为由,急报宫中。
皇帝此刻正为太子惹出的滔天祸事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对此等微末小事自然毫无异议,朱笔一挥便予批准。
萧寒声甚至拒绝了内务府循例派来的随行宫人与内侍,只点选了四名绝对心腹、曾同生共死的侍卫,负责外围警戒及一切必须的粗重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