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1页)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成为了某种无需言说的仪式。
谢知白终于从浩瀚的舆图上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那杯氤氲着淡淡热气、散发着苦涩与甘香参味的茶水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萧寒声那张没什么表情却眼神异常专注沉静的脸上。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微微偏过头,烛光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精致却又冷硬的线条,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审视与衡量。
萧寒声举着杯,稳稳地停在半空,既不催促,也不退缩,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忠诚的磐石,无声地传递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半晌,谢知白似乎几不可察地、极轻地吁了一口气,那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终于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莹白修长,却带着一丝久病之人的微凉,不可避免地与萧寒声温热粗糙、布满持剑薄茧的指腹短暂相触。
一触,即分。
如同冰与火的刹那交汇。
谢知白就着萧寒声并未完全松开的手,微微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参茶。
苦涩的味道率先占据味蕾,随即一股温润的甘甜与暖意缓缓涌上,顺着喉咙滑下,悄然舒缓了胸腔间积压的沉闷与四肢百骸透出的疲惫。
“北境苦寒,冬日尤甚,”
萧寒声看着他喉结微动,咽下参茶,才开口,声音低沉缓和,
“你旧伤之处最畏风寒。这次带来的皮货,我让人特意多挑了些品相上佳的银狐和紫貂,毛色厚实,已经送到你院里了,让下人赶制几件大氅和手笼备用。”
这不是请示,而是平静的陈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三年来,萧寒声早已将照料谢知白身体的事项,视为一项比守卫森严宫禁更为重要、更需谨慎细致的职责,事无巨细,皆亲自过问,牢牢记在心上。
谢知白握着微温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萧寒声。
跳跃的烛光下,萧寒声的眼神深邃如夜,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小小的身影,还有一种难以用言语精确形容的、沉甸甸的、仿佛经历了无数生死淬炼出的东西。
三年朝夕相对,无数次在阴谋与杀机中并肩前行,彼此交付后背与信任,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超越了最初单纯的利益合作与互相利用,蜕变成一种深入骨髓、无需言喻的默契与依存。
谢知白早已习惯于在萧寒声面前,卸下部分心防,流露出偶尔的脆弱与真实的生理需求;而萧寒声则全然接收,并回报以最坚实、最沉默却也最可靠的守护。
这种关系,复杂而独特,既冰冷如铁,又温暖如春;既残酷地建立在算计与鲜血之上,却又奇异地成为彼此黑暗中唯一确认的唯一。
谢知白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更软一分,算是收下了这份看似平常却心意沉沉的情谊。
他没有道谢,有些东西,早已深深镌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无需再用苍白言语去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