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1页)
萧寒声心中无比清晰,谢知白选择的,是一条通往黑暗深渊、遍布荆棘与血火的绝路。而他,已然做出了自己的抉择,决定与之同行。
无论前方等待的是地狱烈火,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都会坚定不移地守在这柄淬炼而成的致命冰刃之侧,成为他唯一认可的剑鞘与最后的归途。
巢穴
林惟清那面过于清澈、反而显得刺眼的“镜子”,所带来的微妙波动与不适感,并未在深沉如夜的别院中持续太久。
谢知白很快便失去了对这枚天真“棋子”的兴趣与耐心,毕竟一个只懂得怀抱理想、却不谙世事阴暗与血腥规则的理想主义者,在他这盘以复仇和权力为赌注的残酷棋局中,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甚至可能因那份不合时宜的“正义感”而坏事。
他的全部心神与算计,很快再次精准地聚焦于对安国公赵阔的最后收网,以及……与萧寒声之间那愈发浓稠、黑暗、近乎共生般难以分割的羁绊之上。
一道道冰冷的报复指令已通过隐秘渠道层层下达,如同无色无味的剧毒,悄然注入赵家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命脉。
谢知白无需再事必躬亲,他更多的是在等待,如同最富耐心的蜘蛛,蛰伏于自己编织的巨网中央,冷静地等待着猎物在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中耗尽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这短暂的战略间歇期,反而为这座守卫森严的别院营造出一种诡异的、仿佛风暴眼中的虚假宁静。
而这种被高墙与阴谋隔绝出来的宁静,恰恰成了滋养谢知白与萧寒声之间那独特关系的最佳温床,让某种危险而炽热的情感悄然升温、发酵。
萧寒声的守护变得愈发密不透风,几乎到了偏执狂热的程度。
谢知白任何一点细微的不适征兆——
一声压抑的轻咳,一个因疲惫而起的细微蹙眉,一次无意识揉按太阳穴的动作——
都会立刻如同最精密的警报般,引来他高度紧张、如临大敌般的关注。
他开始近乎霸道地亲自过问并接手谢知白的一切起居细节,从汤药煎煮的火候时辰、药膳的精细搭配,到寝具的柔软舒适程度、室内熏香宁神安息的种类与浓度,事无巨细,皆要亲自查验、确认万无一失后,方才稍稍放心。
谢知白对此,似乎全然接受,甚至可说是……乐在其中,享受着这种被全方位掌控与呵护的感觉。
这让他感觉自己被牢牢地保护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壁垒之中。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金晖透过雕花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知白嫌书房内炭气过重,有些气闷,便命人将那张铺着厚软锦褥的紫檀木软榻挪至窗边明亮处,自己斜倚着引枕,指尖捻着一卷古籍,似看非看。
萧寒声便坐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张圆凳上,一如既往地擦拭保养着他那柄名为“无回”的佩剑,目光却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时时流连在谢知白身上,不曾有片刻真正离开。
看着看着,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谢知白翻阅书页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显得有些失焦,蒙着一层淡淡的疲惫,似是精力不济,却仍强撑着维持阅读的姿态。
萧寒声立刻放下手中擦拭到一半的剑刃,无声地起身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拢在袖中捧着的那个小巧鎏金手炉: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随即,他极其自然地从谢知白微凉的手中取过那已失温的手炉,走到角落的兽首炭盆边,打开缕空盖子,用银钳仔细夹起几块烧得正红却无烟的银炭添入其中,拨弄均匀,确认温度炙热却不会烫手后,这才转身回来,稳稳地重新塞回谢知白手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默契无比,仿佛已共同生活了数十年般熟练。
谢知白抬起眼看他,长睫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眸光因倦意显得有些朦胧氤氲,他忽然极轻地勾了勾唇角,那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与不易察觉的满意:
“萧统领如今越发细致周到,倒真像是本王身边一刻也离不得的贴身大管家了。”
萧寒声面色沉静无波,只微微垂眸,低声道:
“殿下的事,无关巨细,皆是臣分内之责,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的目光落在谢知白依旧略显苍白、缺乏血色的唇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细微的刻痕,
“殿下可是又觉得精力不济?不如闭目养神片刻。”
谢知白确实感到一阵熟悉的倦怠如潮水般涌上,但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书卷随意往身旁的小几上一放,然后朝着萧寒声的方向,极其自然地向微微伸出手,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慵懒的依赖:
“是有些乏了……拉我起来。”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都早已远远超出了寻常主从的界限,带着一种全然的亲昵与毋庸置疑的信任,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萧寒声的心像是被极轻柔的羽毛尖端搔刮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他没有丝毫犹豫迟疑,立刻伸手,温暖而略带薄茧的大手稳稳地握住那只递过来的、指节纤细莹白的手,稍一用力,便轻柔地将人从柔软的榻上带了起来。
谢知白起身后,却并未立刻松开手,反而就着起身的力道,身体极轻地、仿佛不胜虚弱般微微向前一倾,额头几乎要抵上萧寒声坚实可靠的肩膀,声音带着浓重倦意咕哝道:
“……起得猛了,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