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页)
“他总要为自己辖区的‘异常安宁’以及即将可能出现的‘摩擦’,提前寻好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不是吗?西域商路若被大幅切断甚至中断,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说,最想掩盖某些痕迹的人,会是谁?”
他并不需要萧寒声回答,继续用气声低语,仿佛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假设,军械金银是通过西域商队作为掩护,流入北狄,支持左贤王次子作乱,其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朝廷主力北顾的注意力。而成王,则恰好可以借此由头,顺理成章地进一步收紧甚至封锁边境,实则是为了更方便……他自身那条线的物资输送,或者,掩盖某些已经存在的痕迹。甚至……让朝廷对真正需要警惕的方向,产生误判,从而放松戒备。”
他的分析抽丝剥茧,冷静得近乎残酷,将那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串联成一个隐约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轮廓。
萧寒声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谢知白那张因虚弱和病痛而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因极致冷静的智慧而熠熠生辉的脸庞。
眼前的青年,明明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如琉璃般碎裂,可那头脑却仿佛一台不受肉体束缚的精密机械,在如此恶劣的状况下依旧高速而准确地运转着,令人心惊。
“但这目前仍只是基于碎片的猜测。”
萧寒声沉声道,保持着一名将领应有的审慎,
“缺乏实证。西域商队背景错综复杂,与朝中诸多势力、乃至宗室都有千丝万缕的牵连,轻易动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成王,更是树大根深,党羽众多,没有铁证,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实证……会有的。”
谢知白闭上眼,似乎这番思考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微薄力气,声音渐渐低下去,如同梦呓,
“他们只要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蛛丝马迹……只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意外……就能让一切……浮出水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游丝,仿佛即将再次陷入昏睡。
但就在萧寒声凝神注视,以为他已然支撑不住时,他又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此刻清明锐利得可怕,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直地看向一直屏息旁听、面色惊疑不定的沈太医。
“沈老……”
谢知白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羽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意味,
“我记得……您沈家有一脉单传的独门绝技……可通过特殊针法与药石配合,使人的脉象在短时间内……发生剧烈变化,呈现出极似恶性伤寒或岭南瘴疠之症……且此症……能通过施针者……微妙地传导给极其近距离、尤其是同样体虚气弱之接触者……可是如此?”
沈太医闻言,如遭雷击,手猛地一抖,险些将握着的军报掉落在地。他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惊骇不定地看着谢知白,嘴唇哆嗦着:
“殿下……您……您是从何得知此事?!此术……此术乃老朽家传秘技,更是……更是绝不外传的禁忌之术!早已……早已弃之不用数十年!因其……因其有伤阴鸷,有违天和……”
那是一种近乎巫医的诡谲针术,可用于极端情况下的自保伪装,但若用心险恶,亦可成为构陷他人的利器。
谢知白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继续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凝视着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力:
“现在……需要您……帮我一个忙。顺便……也让您有机会……亲自验证一下……那‘朱丸’中的阴寒剧毒……其性其源……与当年宫中某些人……惯常用于‘温补’方子里的东西……是否……同出一脉……”
沈太医浑身剧烈一震,瞬间明白了谢知白话语中那血腥而恐怖的暗示,脸色顿时惨白得毫无人色,嘴唇哆嗦得厉害,求助般地看向一旁面色冷峻的萧寒声,又看向榻上那看似脆弱、实则蕴含着可怕意志的青年,最终颓然垂下头,声音颤抖得如同秋叶:
“老朽…………遵命。”
萧寒声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刻痕。
他上前一步,几乎逼近榻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盯住谢知白: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沈太医的针术再神奇,也是虎狼之法,于你根基有损!”
谢知白缓缓转过头,迎上他逼视的目光,那眼神里交织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仿佛早已将自身置之度外:
“萧统领……你说得对……我现在不能死……”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胸腔发出令人担忧的嘶鸣,继续道,
“所以……我需要一场病……一场足够惊天动地、能惊动宫中所有人、让整个太医院手忙脚乱、让某些人彻底‘放心’……甚至忍不住……想亲自来探探虚实、看看我到底死没死……或者……趁机做点什么的‘大病’……”
他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几乎要溃散的力量,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
“而与此同时,蓟北防区乃至整个北境的安危,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能避开所有可能已被渗透的常规环节、能直接向陛下负责、并有足够权力与能力彻查军械流失案的人……即刻前往。这个人,不能是文官,不能是现有的监察体系成员,必须是你……萧寒声。”
萧寒声瞬间明白了他的全部计划!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个看似脆弱的皇子,竟是打算用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作为最大的诱饵和烟雾弹,制造一场足以震动朝野的混乱和关注焦点,从而为他——萧寒声,创造一个离开京城、直奔边境调查的绝佳理由和无人质疑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