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第1页)
所有喂药、擦拭、更衣、按摩舒缓的活计,他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偏执地、近乎赎罪般地亲力亲为。
他自身的伤势在那异于常人的强悍体质支撑下恢复得很快,皮肉愈合,断裂的筋骨重新接续,只是内力大损,元气亏空,脸色也总是带着一丝失血后的长久苍白,眼底沉淀着无法消退的浓重青黑与更深藏的、噬骨般的痛楚。
这日午后,谢知白从一阵并不安稳的浅眠中幽幽转醒。
萧寒声正端着一碗刚刚用温水煨热的浓黑药汁,小心翼翼地坐在榻边锦凳上,用玉匙轻轻搅动,试图让温度均匀些。
“殿下,该用药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柔和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更怕惊扰了榻上脆弱不堪的人。
谢知白微微蹙起秀致的眉头,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药气钻入鼻腔,让他本就脆弱的肠胃一阵翻涌,生出本能的反抗。
他极其困难地侧过头,将半张脸埋入柔软的枕衾间,声音微弱得几近气音,却带着一丝几乎从未有过的、孩子气的委屈与依赖:
“……苦。”
仅仅一个字,却像最柔软的羽毛,精准地搔刮在萧寒声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酸涩至极的疼。
他立刻放下药碗,从旁边暖玉小碟子里珍重地拈起一颗琥珀色、裹着糖霜的蜜渍梅子,小心翼翼地递到谢知白缺乏血色的唇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几乎滴出水来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哄劝:
“殿下先含一颗梅子,甜甜嘴,去去苦味。这药……是太医精心调配的,必须得喝下去才行。”
谢知白睫羽颤动,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颗诱人的梅子,迟疑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萧寒声小心翼翼地将梅子送入他口中,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干涩冰冷的唇瓣,心尖又是一颤。
酸甜生津的滋味缓缓在口中化开,稍稍压下了那令人作呕的反胃感。
然后,他像是认命般,又或是全然交付了信任,极其顺从地,就着萧寒声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碗浓黑如墨、苦涩无比的药汁慢慢吞咽下去。
每喝几口,萧寒声便会适时地喂他一口温度恰好的温水,或是用沁了温水的软帕,极其轻柔地擦拭他唇角可能沾染的药渍。
整个过程缓慢而安静,时间仿佛被拉长,只有瓷匙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响,以及谢知白极其微弱艰难的吞咽声。
萧寒声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不是在喂药,而是在进行一项神圣不可侵犯的仪式。
谢知白则始终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两道脆弱不堪的阴影,将所有的信任与脆弱,全然交付。
好不容易喂完药,谢知白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软枕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
但或许是那药汁里提神的成分起了作用,他这次没有立刻睡去,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依旧纷扬不止的细雪上,看了许久,才极轻地说:
“雪……还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