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1页)
然而,他眼底深处沉积的冰寒,却一日比一日更甚,几乎凝为实质。
黑沙帮那场突如其来的偷袭,尤其是那支原本射向萧寒声后心、却阴差阳错钉入他肩头的淬毒弩箭,如同一点火星,骤然点燃了深埋在他心底最阴冷角落、那积攒了十余年的怨毒与杀意的毒火。
他素来不轻易显露怒意,因愤怒易使人失去冷静,干扰判断。
但这一次,那冰冷刺骨的怒意与纯粹到极致的杀意,非但没有扰乱他的神智,反而与他那精密如仪器般的算计头脑完美地融为一体,化作了一场即将精准降临的、针对整个黑沙帮的、极其残酷而周密的报复风暴。
他需要等待,等待肩伤稍愈,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如同最富耐心的毒蛛,在阴影中安静地蛰伏,编织着致命的网。
在此期间,他并未有片刻闲暇。
书房内,银丝炭在兽首铜炉中无声燃烧,散发出融融暖意。
谢知白身披一件厚重华贵的墨狐裘,毛锋乌黑油亮,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缺乏血色,但那双微微垂着的眼眸,却锐利如初,寒芒隐现。
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着数份关于黑沙帮的加密密报,内容极其详尽,甚至囊括了几位核心头目鲜为人知的癖好、弱点以及一些不堪回首的旧事秘闻。
萧寒声静立在一旁,他肩臂上的旧伤早已愈合无碍,此刻正沉默地注视着谢知白。
自那夜惊变、谢知白为他挡箭之后,他守在谢知白身边的时间明显增多,那种守护的姿态沉默却不容置疑,仿佛已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羁绊,因鲜血的浇灌与生死间的守护,变得愈发紧密而微妙,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往往便能心领神会。
“黑沙帮三当家,‘秃鹫’哈桑,”
谢知白莹白修长的指尖点着其中一份密报上的某一行字,声音平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此人嗜酒如命,尤其中意江南贡品‘醉春风’。每次大规模劫掠得手后,必闭关痛饮三日,不醉不归。”
他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向萧寒声:
“让我们潜伏在西域的人,想办法送几坛最上等的‘醉春风’到他常去的秘密据点。记得,”
他语气微顿,强调道,
“在里面加上足量的‘无忧散’。”
‘无忧散’是一种前朝宫廷流传出来的极其阴毒的慢药,溶于酒中无色无味,初期能令人精神极度亢奋,飘飘欲仙,仿佛功力大增,实则悄然侵蚀脑髓与神智,最终会让人在极度狂躁与恐怖幻觉中力竭而亡,死状凄惨可怖,且难以查出根源。
萧寒声应道,没有丝毫犹豫或迟疑。
他对黑沙帮那点本就稀薄的怜悯,早已在谢知白中箭倒下那一刻消失殆尽,尤其是他们竟敢伤了他之后。
“二当家,‘毒蝎’莫娜,”
谢知白的指尖移到另一份密报上,眼神依旧冰冷无波,
“这个女人,手段毒辣,性情乖张,但据说最在意的,反而是她那张保养得宜、颇具异域风情的脸。派人把她当年为了活命、亲手将自己情同姐妹的师妹迷晕献给仇敌、最终导致其被凌辱致死的陈年旧事,仔细编成香艳曲折的段子,让往来西域各国的商队、旅人广为传唱。再‘好心’给她送去一些西域特有的、混合了尸毒与瘴气的毒花粉,就冒充是……从极西之地传来的、能令人永葆青春、容颜不老的秘方。”
虚假的流言与恶毒的诽谤,有时远比锋利的刀剑更能从内部摧垮一个人,尤其是莫娜这种看似狠毒强大、实则内心扭曲脆弱、极度依赖外在评价的女人。
他的报复,从不局限于简单的消灭,更热衷于从精神到的彻底摧毁,令其身败名裂,痛苦万分。
“至于大当家,‘沙狼’赫哲……”
谢知白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冷酷、近乎残忍的光芒,
“此人枭雄心态,冷血无情,但据观察,他最得意、也唯一流露出些许真性情的,是他那个年仅十岁、却已展露出惊人狠辣天赋的独子。听说,那孩子极善驯鹰,视鹰如命?”
萧寒声目光一凝,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那令人脊背发凉的指令。
“把他儿子那只最心爱的、日夜相伴、视若性命的成年金雕,活着带到赫哲面前。”
谢知白的声音压得极低,轻柔得近乎情人间的低语,然而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血液冻结,
“然后,当着他的面,一寸寸捏碎那畜生的每一根骨头,拔光它所有骄傲的羽毛,最后……把那只血肉模糊、不成形状的东西,塞进他宝贝儿子的嘴里。”
他要用最直接、最野蛮、最残忍的方式,彻底击垮这个纵横西域多年的马匪头子最坚硬的心理防线,碾碎他所有的骄傲与抵抗。
“然后,告诉他,”
谢知白继续道,语气平稳得毫无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
“这,仅仅是个开始。如果他不想亲眼看着他的黑沙帮上下老小、乃至所有与他们有过来往、沾亲带故的部落亲族,都落得比这只金雕凄惨百倍千倍的下场,就乖乖把他这些年来,与朝中哪些大人物暗中往来、输送了哪些违禁物资的详细名单和铁证,一字不差、毫无保留地交出来。否则,”
他微微倾身,烛光在他眼底投下冰冷的阴影,
“我不介意让整个西域边境,从黄沙到绿洲,都知道得罪我谢知白,是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