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1页)
这一下,无疑是用最直接最恐怖的方式,彻底坐实了“时疫过人”的可怕传言!
“陈录事!陈录事你怎么了?!”
成王身边的心腹内侍发出惊恐的尖叫。
成王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铁青中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位陈录事,是他颇为倚重的一个文书幕僚,知晓他不少机要私密事务,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体素来羸弱多病!
暖阁内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惊叫声、哭喊声、呵斥声、剧烈的咳嗽声、物品倾倒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皇帝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如最锋利的刀片,冰冷地扫过彻底失控的场面,最终重重地落在脸色铁青的成王和那几个惊慌失措、仪态尽失的妃嫔身上,眼中充满了深沉的审视与难以遏制的震怒。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中,萧寒声的声音如同破开惊涛骇浪的利剑,沉稳而极具穿透力。
他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暖阁门口,并未踏入这片“疫区”,只是隔着一段绝对安全的距离,单膝跪地,甲胄森然,声音沉肃急切:
“臣护卫宫禁来迟!此间情况危急,时疫非同小可,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娘娘及诸位贵人即刻移驾安全之处!此处交由臣与沈太医全力处理!另,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情送至,有关于军械流失一案的最新密报须立刻呈报陛下御览,事关边境存亡,迟则生变!”
他恰到好处地、精准无比地将“时疫恐慌”与“北境军情”这两件皇帝此刻最为关切、也最不容有失的事情同时抛出,理由充分,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不容拒绝。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怒火与疑虑,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已然昏迷过去、生死不知的谢知白,又扫过一片狼藉、人人自危的混乱场面,最终厉声下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人,即刻随朕离开暖阁!寒声,此处交由你全权处理,务必控制疫情,不得有丝毫扩散!至于北境军报,你稍后即刻到御书房详禀!”
“臣,遵旨!”
萧寒声垂首领命,姿态恭谨,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冽如冰的光芒。
皇帝在一众贴身内侍和精锐侍卫的严密护卫下,率先快步离去,脚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
皇后、妃嫔、宗室大臣们如蒙大赦,惊惶失措地提起裙摆衣袍,争先恐后地紧随其后,狼狈不堪地逃离这个突然变得如同炼狱瘟疫之源般的暖阁,生怕慢了一步,那无形的索命瘴气就会沾染上身。
成王在离开前,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目光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心腹陈录事和昏迷不醒的谢知白,眼神阴鸷冰冷,最终也只能狠狠咬牙,拂袖快步离去。
转眼之间,刚才还喧闹奢华、暗流涌动的暖阁,变得一片死寂般的狼藉。
碎裂的瓷器、倾覆的酒菜、散乱的桌椅……以及,昏迷在地、面色青灰、唇边血迹斑驳的谢知白;同样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陈录事;忙碌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沈太医及其助手;还有面无表情、眼神冷峻、正指挥着手下禁卫迅速封锁暖阁所有通道、严格执行“防疫隔离”命令的萧寒声。
艾草仍在燃烧,浓白的烟雾弥漫着,模糊了视线,也巧妙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表情和不宜被察觉的动作。
萧寒声的目光穿透层层烟雾,与刚刚完成一套极其复杂凶险针法、额角冷汗涔涔的沈太医短暂交汇。
沈太医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地点了一下头。
计划的第一步,成了。
而谢知白,正静静地躺在冰冷狼藉的地面上,面色青灰,唇边血迹斑斑,仿佛一具没有灵魂、任人摆布的精致偶人。
唯有那微弱到极致、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胸膛起伏,证明着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精心策划的残酷演出,尚未真正落幕。
浓烟之下,那双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真正的猎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些被“时疫”惊走的人中,谁会被恐惧驱使而方寸大乱,谁会以为时机已到而趁机动作,都将成为他下一步精准锁定的猎物。
宫墙之下,暗潮将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而愈发汹涌。
夜守心垣
暖阁内方才的喧嚣、尖叫与恐慌,如同被海啸卷过的沙滩,徒留一片狼藉与死寂。
浓烈呛人的艾草烟雾依旧固执地弥漫在空气中,不肯散去,混合着打翻的酒菜馊气、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无形无质却足以扼住呼吸的恐惧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早已将此地彻底封锁,厚重的锦帘严丝合缝地垂下,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与声息,仿佛将这座精致的暖阁瞬间变成了一座漂浮于深宫中的孤岛,一座被不祥的瘟疫标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坟墓。
萧寒声的身影如同礁石般立于这片混乱的余烬之中。
他的声音冷冽而不带一丝波澜,清晰地下达着一连串命令,每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不容置疑:
“所有接触过殿下的器物,无论贵贱,即刻集中焚毁!地面、桌椅,以烈酒反复擦拭!方才所有在场之内侍、宫人,一律移至西偏殿隔离观察,未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地半步!违令者,以抗旨论处!”
他的指令条理清晰,精准地扼住所有可能蔓延恐慌的渠道,迅速将现场残存的混乱与无序镇压下去,恢复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