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徒劳(第1页)
那里……本该有人的。
谢九晏长久地凝望着窗边的软塌,一个念头突兀地、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
厚实的雪绒兽皮依旧铺陈其上,却少了那个慵懒倚靠的身影,兽皮毛尖微微僵垂着,显出一种久无人气的寂冷与空茫。
昔日,这里是独属于时卿的位子。
在谢沉身死,他初登大位、脚下尸骨尚未寒透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这方软榻上,仍会频繁出现她的身影。
虽然,堆积如山、浸透着血腥气的玉简比如今要多出数倍,需要他亲手处置、强力镇压的叛臣异己亦往复不绝。
虽然,谢沉的死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和她之间,除了必要的言谈,再无一句多余的话语。
但那时……她还是可以与他相安无事,共处一殿的。
他批阅文书至深夜,她便在旁处理魔界各处报来的讯息,或是静静地擦拭她那柄饮尽血色的长剑,倦极了,便在软榻上和衣浅眠片刻。
烛光勾勒着她沉睡时褪去锋芒、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殿内凝滞的压抑仿佛都被那抹清浅的吐息悄然抚平。
他总会不自觉地停笔,看着她紧闭的眼睫在光下投落的、如同蝶翼般的浅影,心中却频繁压下一个充满无力与滞涩的自问:
为何……他和她,会走到这般如隔山海、形同陌路的境地?
而后来,连这一点点微弱的、仅凭各自职责维系的共处都已无法维持,时卿永远来去匆匆,这张软塌也彻底空寂了下来。
直至那时,谢九晏才迟滞地意识到,原来他以为的“最坏”,远远没有尽头。
他不明白,甚至他想亲口问问时卿,为什么?
明明……她曾对他那样好过,仿佛在她眼底,天地万物都褪为灰白,却唯独留存得下他的印记。
谢九晏想,他其实并不在意时卿的去留。
他不过是无法容忍,一个曾亲口许下效忠誓约的人,未经他的准许,便擅自背弃了他,毫无迟疑地抽身而去。
她凭什么?
这念头裹挟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厌烦还是不甘的沉浊情绪,让他指节死死蜷起,深陷掌心。
许久,谢九晏缓缓俯身,指尖带着一丝犹疑不定的踟蹰,轻轻落在冰冷的软榻之上。
满殿空寂里,他低声唤出那个名字:“时卿……”
声息未落,眼前却仿佛缓缓浮出了那抹潇洒恣意的身影。
彼时的她,已是魔界崭露锋芒的左护法,一身利落的飒沓劲装,身影挺拔如松,眉峰之下,是无数次斡旋危局磨砺出的沉静明澈。
魔界众人都道,时护法看似笑意盈然,却最是恪令奉行,手段冷厉果决,除却魔君本人,无人能从她那讨取半分薄面。
谢九晏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笑。
恪令?冷厉?在他面前,她几时有过半分下属该有的样子?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
心底再一次恍惚忆起,少时练剑时,常常悄然出现的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不必回头,他也能在脑中勾勒出她斜倚在暗处,环臂闲看的模样,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碍眼,却又让人无法彻底忽视。
她总是那样,在他收剑之后,气息尚未平复,便不请自来地悠然欺到近前,全然无视他眉宇间凝结的不快。
然后,那根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指尖,就会极其自然地点在他发烫的手腕筋络上。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