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1页)
江之沅看陆聿怀没什么事,想起来自己的反应就觉得尴尬,于是跑路到了地下,来解决正事。
阴曹的审讯室向来都是一对一,还没同时接待过这么多鬼,于是只好几个判官都上阵,一个人带两个牛头马面,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分批问讯。
江之沅的房间带着焚香的书卷气,一下子涌进来了这么多人,让房间都显得狭小,这些人有男有女,但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五六十岁,都穿着差不多的深蓝色工服,要说起来,每个人都是在街上擦肩而过,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人。
他们那个年纪,没什么教育资源,似乎从一出生,命运就伸出一条线,一头连着五六口人挤住的平房,另一头连着或许是电子厂、或许是服装厂,无法反抗,也无从拒绝。
如果陆聿怀在场,他也许能认出来,为首的男人正是小姑娘闫婷的姥爷,他脱去了一身累赘的俗世窠臼,反而显得轻松了许多。
他那直不起的腰此刻也撑了起来,平时他总以头顶示人,眼睛要用力地往上翻才能看到对方,而现在他和江之沅平静对视着。
江之沅开口:“名字。”
闫婷姥爷缓缓张口,肺病让他的声音依然嘶哑:“吴双文。”
江之沅身后的牛头马面在咬耳朵:“这么多鬼的□□,你见过吗?”
另一个摇摇头:“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
江之沅盯着吴双文的眼睛:“你们和聂乾安是什么关系?”
吴双文去世不知道多久,思绪像锈住了,需要想一想才能回话,不过江之沅这话一问出口,显而易见的,屋里的其他人都躁动了起来,他们嘴里喃喃,似乎是想抢着替吴双文回答。
吴双文像是没听到同伴们的催促,抬着头看了一眼窗外,江之沅的办公室有扇挺大的窗,外面是虚假的一隅景,小桥流水,鸟鸣枝头。
“我们都是三十年前,聂乾安厂子里的工人……”
“那时候是建材厂,厂子开了有十来年吧,聂乾安就是从这厂子开始发财的。”
“他是发了财,但我们这些在厂子干活的,过了几年都得了肺病……”
“一开始没人往厂子想,以为就是命里带的,没想到几个都在这干活儿的同乡回家一见面儿,发现都得了差不多的病,我们才怀疑是因为厂子。”
吴双文开始的并不容易,但一旦开了口,反倒能不带情绪,顺畅平和地去讲,身后本来躁动难安,逼得牛头马面差点拿出黄符对付的同伴听了他的讲述,也都逐渐安静了下来,像一尊尊没有悲喜的民间土神像,沉默着聆听。
“后来有个医生,他告诉我们这是因为搞了石棉……”
“他说干这个要戴口罩,可我们谁懂啊,没人告诉我们……慢慢的身体就不行了,不好治,我们就想着去找聂乾安,他是厂长,你说,赔钱看病是不是应该的。”
“可他不搭理我们,他不承认,他说我们没证据……是啊,我们那时候连合同都没有,工资都是现金,厂子一关,往哪要证据……”
吴双文声音沉了下来,他的身体因为情绪变化,似乎变得更淡了些,磨白打补丁的工服就快遮不住他的身体了,几乎能透过他这身疲惫沉重的皮,看到那腐烂不堪一用的肺。
江之沅听了一半,差不多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但他没有打断吴双文缓慢的倾诉,只是沉默着聆听。
吴双文接着说:“慢慢的就有不少人因为这个石棉肺死掉了,姓聂的越来越有钱,我们根本没机会跟他说上话,他手底下还有什么传媒公司,我们托人在网上发的东西都被删了……”
江之沅点点头:“你们不甘心就这么走,于是滞留人间,都想去找聂乾安要个说法……”他想起来当时那个在宴会厅上一直盯着聂乾安看的鬼,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他们的一员。
江之沅话音停顿,目光环视一圈,冷不丁问了一个问题:“那你们是怎么聚在一起的,是谁组织的。”
话音刚落,空气中仿佛有一台扩音器,“铛”一声把江之沅这句话成倍增音,一下子撞在每个人胸口上,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