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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怎及一味鲈鱼脍(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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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政局,又非是孩童嬉戏,岂是一句‘愿与不愿’、‘身不由己’便能轻巧了结的?李星云纵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自他手持龙泉剑,踏上扬州土地,受那‘监国’之名起,他便已不再是棋子。他是棋手,是无数野心与欲望凝聚的旗帜。他所承之位,所掌之器,所享之名分,注定了他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他微微侧首,目光余光扫过地上那抹纤细的身影:“天下权柄,人心向背,一旦卷入其中心,便如逆水行舟。进一步,或可问鼎天下;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其间牵扯多少利益纠葛、多少身家性命?岂是他说想抽身,便能轻易抽身的?江南诸王、徐温、张颢等辈,又岂会容他轻易放手?”

“若人人都以‘身不由己’为由,便可求得宽宥与退路……”

萧砚失笑一声,声音依旧平静,但言语中却莫名自带了几分冷意,“那这乱世之中,烽火连年,白骨蔽野,谁人不是身不由己?谁人不是被命运洪流裹挟前行?那些被世道逼得家破人亡、卖儿鬻女的江南百姓,他们又该向谁去求一条生路?”

陆林轩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彩也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萧砚没有明确回答会如何处置李星云,但话语中的意味却已让陆林轩心凉半截。

是啊,江南政权称帝建号,与中原两朝并立,若连其主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善终,那今后之世,岂不人人有样学样,今后之君,岂不还要为此犹豫再三?届时奉此乱局,祖宗事迹在前,又该如何决断?

但她看着萧砚的背影,牙关紧咬,只是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好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忽然颤声道:“九哥。我……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能留师哥一命!我愿此生为奴为婢,侍奉左右!或长伴青灯古佛,日夜诵经,为你和王妃祈福!只求你……只求你给他一条活路……”

而她的哀恳之声,也实在凄楚欲绝,在空荡的堂中回响,让人听着就难过。

所以萧砚终于完全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涕泪交加的脸上,但那眼神深邃,仍然看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陆林轩,你如今为李星云向本王跪地乞命,赌上自身一切未来,乃至一身清白,这其中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身不由己’?”

他略一停顿,声音低沉下去:“此事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你觉得,你还能回到从前吗?你今日所求,所付之代价,他日又是否会后悔?”

这一问,如同惊雷,重重劈在陆林轩心上。

她怔在原地,瞳孔放大,望着萧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今日如果萧砚真选择了第二条路,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她确实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

所以陆林轩所有的勇气与决绝,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只余下茫然无措的空洞。

萧砚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向门口方向,沉声道:“来人。”

李存忍与钟小葵应声推门而入,显然一直守在门外。

“带她下去。稍后与张天师夫妇一同出发。”萧砚吩咐道,语气已恢复一贯的平静。

李存忍上前,扶起失魂落魄、几乎无法站稳的陆林轩,就要退下。但陆林轩在走到门口时,却是又突然回头,而她咬着唇,甚至已略略渗出了血,只是挣扎着对萧砚重重行了一礼。

“九哥……我一定会说服师哥,让他如你一般,不负天下的……”

萧砚负手立在窗边,只是看着满城细雨,没有回头,亦没有回话。

钟小葵怔了一下,但也只是留步堂中,等候下一步指示。

片刻后,待陆林轩被带下去,萧砚略作思索,道:“传令余仲,江陵防务需再加强,严密监视南岸动向。令李存礼,吏治清查需加快,凡有借机盘剥北投百姓、阳奉阴违者,无论官阶,依前令严惩不贷。”

“遵命!”钟小葵抱拳领命,快步离去。

阁楼内重归寂静。萧砚仍立于窗边,雨声似乎小了些,天色却依旧沉郁。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一年余下的时日,随着这场雨,似乎也更添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不负天下么?

萧砚笑了笑,所谓寒意深深,但多年秋雨,又何惧这一年之秋?

于是他转过身,带着蚩梦离开这方阁楼,步入节堂。

处理完繁杂政务,已近午时。萧砚揉了揉眉心,侧脸看向一直安静守在旁边,装模作样捧着一本书,不时偷看他却不敢打扰的蚩梦,笑着朝她伸出手:“过来。”

蚩梦立刻快步走近,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

“饿了么?”萧砚语气缓和下来,“带你去尝尝江陵的鱼。”

蚩梦用力点头,笑容重新绽放在脸上,驱散了方才看着陆林轩落魄下江南时的阴霾:“嗯!饿了!”

萧砚握紧她的手,牵着她向外走去。

料理完江陵事,他将携她返回汴京,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更沉重的冠冕、以及更多需要他守护的人在等待。

至于那千里江南烟雨中的种种挣扎与抉择,此刻,又怎及得上一味鲈鱼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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