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阙一(第2页)
约莫过了一刻,守门小厮禀报完后,身姿挺拔的李修阙就出现在了堂中。
李和泰看着自己这位与其他兄弟少有相像,生得最是容貌出众的庶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忙笑着招呼道:“修儿来了,快来爹这边坐。”
李修阙愣了一下,往常这位从不让自己唤他作爹,今日怎的一反常态了?
下意识地看了看打在屏风上的影子,不禁勾了勾唇角,想来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了罢。
“是的,父亲。”
他敛容屏气地走过去,只见对面的男子与自己年纪相仿,此刻正端身坐在那里,身着玄衣,锦裘貂领,瀑发高束,乍看打扮便贵不可言。再观剑眉下的双眼细长,鼻高而唇薄,身材略显瘦削却不减气度,俊秀冷然的脸庞上莫名有几分肃杀之意。
一旁的李和泰忙起身向年轻男子介绍道:“大人,这便是草民家三子李修阙。”
然后又与李修阙说:“修儿,这是大理寺主簿程靖洲程大人,你赶紧拜见。”
李修阙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真说曹操曹操到,昨夜里才讨论到他,今日他便上门来找自己了,也不知是所为何事。
双方拜见完后,李和泰借口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匆忙离开了。他一个热络于交际的人,实在是受不了这寒气逼人的氛围。
堂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还是李修阙率先打破了沉默:“程大人,我既无官职,你我又素不相识,不知大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听闻李公子平素热爱仗义疏财,离州各城,家家户户皆道你貌赛潘安,上能游于官宦之中,下能安于百姓之内,是当地的百晓生。”程靖洲回忆起人们对眼前男子的评价,总结道。
这番夸奖的话从一个冷面阴郁之人的口中说出,总觉得十分别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李修阙不解地问道:“不过是一些市井之言,大人谬赞了。不知这与你来找我有何干系?”
程靖洲好似能感觉到他的不适,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道:“不瞒李公子,我前几日复查卷宗,发现旧案中有一些疑点,这些疑点需要走访当时的历事之人重探究竟。我初来匝道,也不擅交际,故而想来请问公子能否与我协同查案?”
说罢,觉得此事可能有些唐突,他又道:“至于报酬,公子尽管开口,某定当竭力。”
李修阙考虑了一会,问道:“大人为何不找衙里的县丞,他们管着辖内的户籍与案宗文书,不比找我这个门外汉来得便利吗?”
程靖洲摇了摇头,清冷的脸上依旧不见情绪波动,只是语气稍微有些凝重,握着茶杯的手现出青筋,闷声道:“我已经走访过了离州的府衙县衙,其内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交给我的全都是粉饰太平的假公报。我私下里巡城,见城外依旧流民集聚,饿殍满地,一问方知你们当地想入户籍竟要高达三两金。普通劳工不吃不喝一年方能存下二两,他们地位如斯窘迫,又要高额的入城条件,除了等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城内虽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却也是官商勾结,含冤枉死者众多。”
说罢,他抬头盯着李修阙的眼睛:“你既能以富贵身份行济贫之事,也定是愤然他们这种行径的。况百姓遇着官差盘问,多半支吾恐惧,答非所问,我和你一起去暗里盘查,必能事半功倍,还百姓一个清明,让流民居有定所。”
李修阙回视着他的目光,沉吟了好一会,道:“你可知曾有多少与你有同样想法的忠臣,匍匐于宣政殿内,顶礼力议,他们跟前尊敬的那位帝王却一道杖刑,使他们最终沦落到非死即伤的下场。你父亲也定是知你性子,故而想让你去刑部磨磨你的锐气,你年纪尚轻,前程还大有可为,真要做此自断官途之事?”
暗访之时只见眼前的少年行事洒脱不羁,不曾想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程靖洲正了正色,眼神不再咄咄逼人,坚定道:“若无百姓,何以有国,若失国祚,何以为家?我这一身血肉都是百姓给的,怎忍看他们烹于水深火热之中!即使身首异处,又何惧哉!”
李修阙轻笑了一声,眼神中却没有嘲讽,无奈道:“文人意气,倒是不缺血性。”
程靖洲见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兀自悠然地喝着茶,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思虑了一会,客气道:“不知李公子意向如何,我今日唐突拜访,你一时难以抉择也不打紧,珠珠姑娘此刻还在湖山县,晚些我便邀她作陪,请你至漪福楼用膳以示歉意,万望公子莫要推辞。”
“?”,李修阙还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呢,被他这话惊得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笑道:“敢情你竟觉得我是个重色之人?”
“那日在漪福楼里见你对珠珠姑娘似乎格外关注,可能有些误会,是我冒犯了。”程靖洲干笑了两声,用手挡住脸,以防被对方笑着说话而喷出的水溅到。
李修阙看着他的冷脸,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收敛起神思,肃然道:“你若真有这般为国为民的想法,我自是很乐意协助你的。咱们立意一致,也不必报酬了,你且与我说说需要我如何帮你?”
程靖洲眸带喜意,看了看外间的天色,拿出了一册黄纸,递给他道:“这是这几日我整理的一些疑点,李兄你可粗略过目,午时将过,我要回去述职了。今夜辰时一刻,漪福楼,我们再作详谈。”
说罢,站起身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李修阙大致看了看纸扎内苍劲有力的小楷,收入怀中,也起身,在小厮门房的注视下将其送出镖局,笑道:
“不必漪福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的吃食不仅美味绝伦,还能贴近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