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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观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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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降,华灯初上,冬夜特有的寒气被隔绝在火锅店明亮的玻璃窗外。

店内人声鼎沸,氤氲着锅气与笑语构成的暖流。

靠窗的一角,小圆桌被一口翻滚着红油的九宫格锅占据了大半。

这是周末约会的既定节目,白子妍提前预定了这家以新鲜食材和秘制锅底闻名的火锅店。

此时此刻,沸腾的红汤翻滚着细密油泡,辣椒与牛油的浓烈香气几乎凝成肉眼可见的白雾。

白子妍用漏勺在汤底里轻轻拨动,捞起几片煮得恰到好处的嫩滑肥牛,没有半分犹豫,手臂伸长,稳稳放进了顾凛面前堆得不算多的油碟里。

“这家的牛里脊不错,别煮老了。”

她的声音仿佛也被火锅熨暖了几分,不再是平常那种山涧溪水般的清泠。

顾凛抬起头,视线撞上那近在咫尺的清亮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雾气袅袅中略显呆滞的自己。

他心头一跳,像是猛然被从冰冷黑暗的水底拔了出来,这才察觉自己掌心的筷子已然凉透。

这阵子,他的眼前总是不受控地晃动着一些瑰丽的图案——阶梯教室那张被马赛克淹没的脸,以及黑色渔网衣下被完全暴露勾勒的轮廓……那些来自【情趣酒馆】的碎片画面扭曲纠缠,像无形的蛛网裹着他的思绪。

“哦……好。”

顾凛喉咙有些发紧,慌忙拾起筷子夹了那片刚烫好的牛肉,“是有点……走神。可能……这两天刚开学……太费神。”他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不敢去看白子妍明晰的眼睛。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冰啤杯凝出的水珠,指尖传来的刺骨凉意让他清醒了半分。

白子妍没再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下颌到颈项的曲线在袅袅蒸汽里如白玉雕琢般挺直。

她身上是件宽松的暖杏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细腻,领口松松包裹着修颀的颈子,几缕黑亮的碎短发沾了雾汽,柔顺地贴在耳廓旁。

她又给自己捞了一片毛肚,低头安静地吃着,咀嚼的动作也带着一种利落的韵律感,只留下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

“你刚才说的……『草花』?”

白子妍咽下口中的食物,重新起了个话头,拿起湿纸巾细致地擦掉唇边一点若有若无的油星,“就是带你找发廊的那个发小,我一直琢磨,这名字够怪的。”她挑起眼帘看向顾凛。

“对,草花,”

顾凛捏着冰啤罐的手松了些,像是握住了什么熟悉温实的旧物,紧绷的肩颈线条悄然沉落,“其实是个外号。他爸当年在胡同棋牌室里跟人赌钱,输得就剩条裤衩,最后一把捏着张黑桃草花,以为能翻身……结果牌一摊,屁都不是!就那么巧,他儿子在院门口『哇』一声落了地。”

他终于笑了一下,那笑容冲淡了眉眼间沉滞的恍惚。

“说他妈气得月子里差点拧断老头子耳朵,嫌这外号又土又晦气。可胡同里的人就这么叫开了,本名反倒没人记得清。”

顾凛灌了一口冰凉的啤酒,继续说道:“上学时候我性子闷,身体也差,总缩在犄角旮旯看人打闹。就他生猛,跟条野狗似的,看见有高年级学生堵我,二话不说抄起半块砖头就冲上去,那股疯劲儿能把人都唬住……初中那年冬天雪贼厚,我家炉子半夜坏了,冷得透心凉。他知道了,愣是大半夜裹着棉被从自己家二楼窗户缝跳出来,爬水管,翻过巷子两家的山墙顶子,咣当一声砸到我家的窗台上……”

白子妍静静地听着,手肘支在桌沿,一手托着腮。

火锅的红晕爬上了她细瓷般的脸颊,给她清冽的气质笼了一层温暖的薄光。

见顾凛停顿,她难得地弯了弯唇角,然后也开口笑道。

“我们家……鸡飞狗跳才是日常。我爸上礼拜出差回来,也不知在哪个展销会淘了个造型狰狞的『合金变形金刚』模型,号称是什么『限量艺术』!我妈只看了一眼,立刻抱着她那只刚修剪完毛发的金渐层躲开三尺远,直骂他审美倒退三十年。”

她用小勺盛起一块刚煮到透明的竹荪。

“我爸还不乐意,非要放在客厅博古架最显眼的正中间。两人为那玩意儿斗智斗勇大半天,最后……”白子妍耸耸肩,唇角弧度又深了一丝,“我妈趁他去厨房熬骨头汤的功夫,眼疾手快把那『限量艺术』挪到角落的杂物架上,又在她心爱的金渐层窝里塞了盒新开的鱼干。”

“阿姨胜了?”顾凛接口,想象着那个画面,阴霾笼罩的目光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染上清晰的笑意。

白子妍眼底也漾开一点清波:“我家老柏哪次赢过?”

顾凛端起水杯,白气蜿蜒向上。

犹豫再三,还是把憋了许久那个突兀的疑问抛了出来——仿佛此刻火锅升腾的热气撕开了某种无形的界限,那些在北疆旅途中盘旋心底的模糊线索倏然浮出水面。

“子妍,”

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是纯粹的好奇,目光透过腾起的白雾落在她脸上,“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但没好意思问。”他看着对面那双骤然抬起、平静如故的眼眸,“北疆名单上看到,叔叔姓柏,你……却姓白?”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只有汤底还在孜孜不倦地鼓噪着泡沫。

白子妍托着腮的手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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