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页)
娜娜在编织一张网,把我们都包裹进去,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束缚。
颖颖跟我提出帮曼姿生孩子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会这么复杂。
章律师清了清嗓子,合上文件夹,道:“林先生,吴女士,我建议你们各找律师仔细审查条款。你们先商量商量,如果没问题,三天后可正式签署。”
曼姿没再说话,低头看着协议。我想出言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清晨的静安寺,我和娜娜来到一栋低调的灰色小楼,门牌上写着“心苑心理诊所”。
这是李静蓉推荐的地方,医生是她的大学同学,姓徐,据说专攻创伤与情感障碍。
推开玻璃门,诊所内简洁而温暖,米色沙发、木质书架,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
颖颖已经坐在等候区,身着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裙,头发随意挽成低髻。
玫瑰香一如既往地勾起我的回忆,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冲我们笑了笑,慢慢起身。
娜娜给颖颖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说:“颖姐,你今天真漂亮!这毛衣好温柔,跟你太搭了。”
颖颖勉强挤出笑容,瞥了我一眼。
我想起她在跟钟涛的同居,那背上下山猛虎的纹身,心底的狂澜几乎要将我吞没。
娜娜拍拍我的肩膀,柔声道:“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她转身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刷小红书,留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和颖颖跟着接待员走进治疗室。
房间不大,墙面是浅蓝色,窗边摆着一盆绿萝,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木地板上。
徐医生坐在单人沙发上,穿着灰色西装套裙,笑容温和。
我和颖颖分别坐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一端,彼此隔着半米距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徐医生翻开笔记本,目光柔和:“苏女士,你和我在前几次会谈中已经探讨了一些经历。今天林先生加入,我想聚焦你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林先生该如何支持你。你愿意分享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吗?”
颖颖低头,双手紧握在一起,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和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可他还是想帮我。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她抬头看我,眼中闪过愧疚,“我做过很多事,伤害了他。我怕他看不起我。”
“颖颖,我从没看不起你。我……我也做了很多错事,我知道你受了很多伤,我想帮你找回原来的自己。”我看向徐医生,“她被胁迫过,又被陈昊影响,变得不像她了。我想让她好起来,我想见到以前的那个颖颖。”
徐医生点点头,记录几笔:“林先生,谢谢你的坦诚。苏女士,你提到过‘妮妮’这个人格,觉得她让你追求快感,逃避痛苦。今天我们可以谈谈,她如何影响你和林先生的关系?”
颖颖咬唇,声音颤抖:“妮妮……她让我觉得只有身体的快感是真实的。每次在……或者……和别人,我会觉得很自由,整个人像飞了起来。可是事后,我觉得自己脏,觉得对不起泽然。”她眼泪滑落,“我现在跟钟涛在一起,也是因为他让我觉得被需要。可我每次看到泽然,就觉得自己不配他关心。”
我回忆起我们那时的甜蜜——她穿着瑜伽裤刷小红书,笑着让我陪她夜跑:“颖颖,这都是我的错。我推你去试那些冒险,我以为是夫妻间的激情,没想到害了你。我只想你做回那个爱偷喝养乐多的颖颖。”
“我记得……泽然,谢谢你还愿意帮我。可我怕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颖颖擦泪,勉强笑了笑,“我停不下来,像上瘾了一样。每次那种快感……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可又觉得自己不配被爱。我控制不住,被它绑住了。”
徐医生温和插话:“苏女士,你提到‘上瘾’,这可能是一种应对创伤的方式,用强烈刺激掩盖痛苦。能具体说说,这种快感让你感觉如何?比如,是完全沉浸,还是有一部分自己在旁观?”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在看着‘妮妮’。她很放纵,享受那种层出不穷的刺激,真的很陶醉。可我害怕,怕自己回不去原来的样子。”她眼泪滑落,看了我一眼,“被人威胁拍视频的时候,我怕得要命,可那种快感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价值。后来陈昊说,那是我的真实自我,他要我利用这个真实的自我提升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我信了。他的引导,他的手法,确实让我不断发现新的自己,我没办法怀疑。”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她在事业上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难道这都是她放纵性欲带来的?
我克制着伸手握住她的冲动:“颖颖,你不是那样的。你受了伤,才会这样。我想帮你找回安全感。”我看向徐医生,“是陈昊的引导让她变成这样吗?她在事业上展示的才华,难道是因为这种引导?”
徐医生推了推眼镜:“林先生,您的疑问非常合理,我们需要从多个层面来审视苏女士的经历。首先,苏女士描述的‘妮妮’人格和快感体验,很可能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形式。这种解离机制往往源于外部胁迫,它帮助个体暂时逃避恐惧和无力感,将痛苦转化为一种看似‘有价值’的刺激。这种‘价值感’并不是真实赋权,而是创伤的扭曲产物,可能强化了自我怀疑的循环。
“关于陈昊的引导,从苏女士的叙述看,还有静蓉转给我的资料,他的干预确实超越了专业界限,将治疗延伸到个人领域。这可能加剧了她的混淆,将创伤应对误解为‘真实自我’的发现,从而强化了放纵行为。然而,我们不能简单归因于单一因素;陈昊的角色更像是催化剂,而非根源。真正的变化源于苏女士内在的创伤未愈。
“至于事业成功,这与性欲放纵或陈昊的引导并无直接因果关系。许多创伤幸存者展现出这种‘创伤后成长’,就是在逆境中发展出更高的韧性和创造力。苏女士的职场成就,可能源于她本有的才华和适应力,而非放纵本身。相反,坚持这种‘刺激’可能最终削弱她的长期福祉。我们可以继续探索这些联系,帮助苏女士区分创伤遗留与真实潜力。苏女士,您对这个解读有何感受?”
颖颖低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每次我感到空虚,或者想起被威胁的画面,‘妮妮’就出来了。她让我觉得……只有那样我才有价值。现在和钟涛做爱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可我知道,那不是爱。”她抬头看向我,“泽然,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写的那些便签是娜娜偷偷给拿给我的,你想让我记起过去,可我怕我已经回不去了。”
徐医生点点头:“苏女士,你的坦白很勇敢。这些经历让你感到分裂,但它们都是你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慢慢整合这些部分,找到真正的你。考虑到你的矛盾心情——恨与感激交织、自卑与渴望并存——这可能是创伤后的一种防御机制,帮助你应对痛苦,但也加深了内心的冲突。”她转向我,“林先生,你的支持很重要。你提到的回忆便签,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可以帮助苏女士重新连接到安全感。但我们也要尊重她的边界,避免触及她当前的关系,以免加剧她的自责。你愿意继续这样支持她,同时承认这份支持可能带来的痛苦吗?”
“当然。我深爱她,这让我痛苦,也伤了娜娜。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只想她好起来。”我转过头,“颖颖,记得你烧焦排骨那次吗?你笑得像个傻瓜,说‘你敢嫌弃就睡沙发!’我想帮你找回那个笑容。”
“泽然,我怕我走太远了,回不去原来的我了。可你的便签……让我觉得还有点希望。我恨你们,可也知道娜娜对你是真心的。我觉得自己不配,可又舍不得完全放手。”她呼吸急促,抽泣起来,“我不想再让‘妮妮’控制我了,像她说的那样‘只有那样才有价值’。”
徐医生合上笔记本:“今天是个很好的开始。苏女士,你愿意分享这些,说明你想找回自己。林先生,你的回忆是她的锚点,但也要考虑到这份支持对你的情感负担,以及对当前关系的冲击。接下来,苏女士可以试着记录‘妮妮’出现时的感受,或者用正念练习帮你管理情绪。”她又转向我,“林先生,建议你继续写回忆便签,但注意尊重她的边界,比如避免触及她当前的生活。适当的时候,我们可以邀请李女士加入,一起探讨三人间的动态,好吗?”
走出治疗室。颖颖躲开我的手,低声说:“泽然,谢谢你。”她只冲娜娜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外。
娜娜起身迎上来,笑问:“怎么样?顺利吗?”
我捉住她的手:“挺好的,她开始面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