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4页)
石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其中清晰地翻滚、碰撞、重组:张虎的贪婪、刘管事的职权、倒卖的勾当、乱石坡、废弃丹房、月黑风高的交易夜……所有零碎的线索,此刻正被一条无形的线飞速串起。
前世伏案加班的记忆倏然苏醒。
为了能让那份微薄的薪水再提高半分,他曾在无数个深夜研读冗长的公司规章,揣摩流程里每一个可能被钻营的缝隙,也看透了那些老油条如何面带笑容地将利益揣进自己口袋。
相比之下,张虎与刘管事这套倚仗仙门等级森严与消息闭塞而行的勾当,在他眼中简直粗陋得可笑。
不过是换了个世界,换了个名目。
人心那点腌臜算计,从未变过。
余幸不会硬碰硬地去揭发,那是无谋蠢汉才会选择的绝路。
他所要做的,是布一局精巧的棋。
要让那猎物用自己的腿脚,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刑法堂森严的门庭。
余幸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已然入睡。
一幅清晰的图卷,正在他心底逐渐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
杂役处从来都藏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最底层的弟子往往比主子更懂得察言观色。
余幸前几日清扫石阶时与张虎的那场遭遇,虽无人敢当面议论,却早已被无数双眼睛看了去,自然也落入了管事耳中。
今日分配活计时,那尖嘴猴腮的管事眼皮都未抬,便径直将余幸的名字与张虎那几个老跟班排在了一处。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敲打——让不懂“规矩”的人,去该去的地方学学“规矩”。
一行人被安排分拣新到的灵植,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草木气息。
余幸立刻缩起了肩膀,将自己塞进那副早已熟稔的畏缩皮囊里。
他刻意将动作慢了半拍,偶尔还因“体力不支”手腕一抖,将几株品相难得的灵草“不小心”拨到那些跟班触手可及之处。
起初,那几人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冷意,像刀子刮过皮肤。
可几次三番下来,见这九五二七始终低眉顺眼,甚至主动将好处“让”出,他们紧绷的神经便渐渐松弛下来,脸上露出惯有的轻蔑。
看来这新人,终究还是个被吓破了胆的软蛋。
“喂!九五二七,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这边的虹斑兰都快过时辰了!”一个跟班不耐烦地呵斥道。
余幸像是被这声叱责惊得浑身一颤,手猛地一抖,怀里那捆品相极佳的赤阳花便散落在地。
“对……对不起师兄……”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因“惊慌”而显得笨拙不堪。
“没用的废物!”那跟班骂骂咧咧地大步上前,一脚踹在余幸肩头,将他蹬到一旁,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捆赤阳花。
“这可是炼制烈阳丹的主材,要呈给刘管事过目的上等货色!弄坏了,把你拆了卖零碎都赔不起!滚远点!”
余幸蜷缩着身子连滚带爬挪到角落,仿佛是被恐惧彻底淹没。只是无人得见,他的唇角极轻地牵动了一下。
赤阳花色金红,性极烈,蕴含充沛火灵之气,而冰魄草则生于极寒幽谷,通体剔透如冰晶,性阴寒。
二者单用皆是良材,但若在采摘后近距离共存,其截然相反的灵气便会彼此侵蚀,逸散出一种无色无味的异样灵蕴。
此气虽不伤人,却对丹药品质极为敏感,能令其色泽迅速暗淡,灵气紊乱消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悄然抹去精华。
而他方才假意拾取时,早已将几株揉碎了的冰魄草不着痕迹地抹在了那捆赤阳花的茎叶深处。
如今只需静待鱼儿携着这份“厚礼”,游向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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