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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不急,”明绰轻声道,“娘在你身边,以后慢慢再找你喜欢的,娘给你做主。”
她这样说,乌兰晔却又什么都没应。他似是压抑着复杂的情绪,但明绰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抬起手,轻轻环抱住了她的腰。
他的动作间带起了袖子,明绰看到了什么,眉间一动,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撩。乌兰晔非常放松,先是任由母亲的动作,然后才想起来手上的疤,猛地坐了起来,再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明绰死死地盯着他手臂上那条新旧交错、反复愈合的伤痕,指甲不自觉地嵌进了乌兰晔的手腕里。
“阿娘……”乌兰晔试图把手收回去,但是明绰没让。她抬起头,还没说话,眼眶里已经迅速聚起了两汪泪。
“是段知妘……?”她的声音哑了。
“不是。”乌兰晔终于把手收了回来,逃避着母亲的目光。
明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难以相信似的:“是你自己?”
乌兰晔就不说话了,垂下眼睛,做错事一般。
明绰的眼泪掉下来:“为什么?”
乌兰晔见她掉泪就皱了眉,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右手的手腕,任她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肯说。
刚迁回洛阳的时候,他有一个隐秘的习惯,夜里睡不着,他就会偷偷地来重华殿,爬到父母的床上去睡。有一天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父皇来看他了,掀起了被子,握着他的脚踝打量。他吓得动弹不得,又听见母后斥责父皇的声音。然后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就都变得很轻,像是耳鬓厮磨,又夹着轻微的笑语。没一会儿,又听见父皇问他:“你赖在这儿,我们怎么睡啊?”母后便笑着推搡父皇,让他去睡床脚。
乌兰晔实在没有忍住,爬起来叫了一声“阿耶”,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整个重华殿里空荡寂静,半空里漾着的只有经年无人打搅的灰尘。而他的疤在痒——乌兰晔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解释,从他记事起,那条疤就没什么感觉,不点上灯仔细看,甚至看不到那里有一条疤。但那天晚上他就是觉得疤很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皮肉里挣脱出来。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掏出了阿耶留给他的匕首,划破皮肉,看着血涌出来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痛快。
明绰又叫了他一遍:“晔儿……”
但是乌兰晔突然站了起来,片刻前母子之间的温情就像那天晚上的梦一样,突然就散了。明绰看着他飞快地披上外衣,那点儿面对母亲的孩子气却被他脱了下来,毫不留恋地扔在了她的脚边。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连告退都没有,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重华殿。
第152章
守在大雍使驿门口的是袁綦的亲卫,即使明绰身披氅衣,兜帽遮脸,他也一眼认出了这是谁,未敢阻拦,直接放了进去。
袁綦没想到她会来,自从明绰被乌兰晔接进宫以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他的居室非常清简,上一任的使臣撤离得匆忙,驿馆在这五年间几近废弃,袁綦也就是凑合着收拾出了一张床榻和一张矮几。明绰突然来访,都不知道让她坐哪儿。
明绰把兜帽摘下来,示意他不用讲虚礼,一边视线已经落到了他正在写的奏疏上,一看就是准备要递给乌兰晔的。但她还没多看几眼,袁綦已经把笔墨都收拾起来,腾出位置,给她倒了一杯粗茶。
明绰抬头看了他一眼:“晔儿仍未召见你?”
袁綦低低地“嗯”了一声。萧盈封了他使持节,命他随长公主至洛阳,他自然也有他的公务。两国重新互相派驻使臣的条款,互市的关税等等杂务,都要袁綦去跟乌兰晔谈好,才好跟萧盈复命。可现在乌兰晔就是不肯见他。
“怎么不来告诉我?”明绰皱起眉头,“我总会想法子……”
但是袁綦只是笑了笑:“若是你去说,大燕陛下更不会愿意见我了吧?”
明绰一时语塞,只好默然地去端茶喝。
出发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萧盈希望她日后回去,但她还是想着自此在洛阳与儿子相伴。如何安顿袁綦,其实也很是让她为难了一阵。那天晚上说了想要带他一起走,就是担心出使一事又横生枝节,袁綦若是留在建康,会有人会以夫妻人伦的礼法来阻挠她。可是袁綦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明绰醒来一想,也觉得这样可能不妥。
她琢磨了好几日,才认真地跟袁綦谈了一次。她知道,这桩婚事太委屈了他,她定会去含清宫替他求官,这桩婚事也可以作罢,等她离开建康,他便可自由另娶……可是她话还没说完,袁綦就打断了她,说此事全由陛下做主。
萧盈自然是命他护送。他已经答应了明绰让她回去,就顺水推舟地起复了袁綦。出使邻国是攒功劳的好差事,非亲贵能臣不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与威权,这似乎是萧盈终于肯原谅的信号,袁增自然也乐见其成。
但明绰现在看见晔儿这个态度,就忍不住有些诛心的猜测。难道萧盈就是看准了袁綦到洛阳会身份尴尬,想着明绰会因此与儿子离心,她就愿意回建康了?还是他暗中给袁綦下了什么命令,要设法带明绰回去吗?
她并不确定皇兄是怎么想的,袁綦这一路上也没跟她说什么。
明绰其实非常恼火袁綦现在这副样子。夺他军衔时,他逆来顺受,重新起复他,他也受宠不惊。低着头,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几个字践行到了极致。有时候她看着他,都感觉认不出他是谁了。
可是每次想发作的时候,心里又总有一个声音提醒,她就是君恩。磋磨袁綦的雷霆雨露,就是她带来的。
若是袁綦当真只是怨她,她也不会在此刻举目四望,觉得只能来见他。偏偏他看了明绰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烦意乱,低声关心了一句:“怎么了?”
明绰一张嘴就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哽咽:“晔儿他……”
她说不出口,只能把手伸出来,比划了一个自己举刀划自己的动作。那个疤痕触目惊心,仅仅是这样转达,明绰都觉得真有刀片划在了她身上。袁綦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迅速在她的眼泪里明白了什么,一时神色也有些异样。
明绰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袁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问了一句:“你可问过他?”
明绰点了点头:“他不肯说。”
“他还在怪你?”
这个问题明绰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与晔儿重聚以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