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第5页)
明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皇后如今头等重要的是保胎,太医不让她多思虑,朝堂上的事情只能先不管了。而很多事情,以前本来就是太后料理着,所以她的谏言,乌兰徵还是会听——比如长安并没有那么多粮来养所有的军队,就是太后说的。
其实这一点,明绰倒也没有那么忌惮。乌兰徵再怎么还政如初,太后手里到底是没有了倚仗。失去了雍州军以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回宫那天,乌兰徵摆了场小宴相迎,太后与西海权贵们同席,不仅与贺儿薄谈笑风生,甚至还与乙满互相敬了一杯酒,明绰都怀疑自己看错
了。
细细一想,这一切也都很合理。段太后愿意上交兵权本就在明绰意料之中,她若还死守着雍州军,只会进一步引得乌兰徵的猜忌,及时配合皇帝收拢军权,修复母子之间的关系,反而能提醒皇帝,齐木格死了也不是没有好处。她走这一步,是时也势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既然如此,肯定是要顺着皇帝的心意,和西海权贵们杯酒泯恩仇。跟皇后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更应该好好地相处,毕竟,等明绰生下了孩子,皇后的地位会更加不可撼动。
但对明绰来说,比薯蓣更难得的是太后那一份理解的心。乌兰徵再怎么关心,到底是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感觉。可是段知妘知道。
明绰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陛下想说什么?”
乌兰徵挠了挠头,神色竟有几分尴尬:“也没什么。”
他只是不明白这两个女人之间到底关系算是好还是不好。曾经太后想要扶植皇后,可是皇后也表明了不愿受她的控制。大燕只容得下一个掌权的女人,她们的地位早已悄然翻转。
可若说两人互为掣肘,彼此争权,又不尽然。太后被关在西觉寺中的时候,皇后会求情;皇后跟他争执,太后也会帮忙开解。两人见面的时候不冷不热,可是背过去,太后又会关心皇后怀着孩子辛苦。
明绰笑了笑,握住了乌兰徵的手:“陛下也别把我想得这么小气。如今我在朝堂上帮不上什么忙,就要去忌惮能帮上忙的人?我就这么见不得陛下顺心,见不得朝局安定吗?”
乌兰徵看着她,好一会儿,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是挺顺心的。他想,再没有比这更顺心的时候了。
第73章
西海人原本并没有过年的习惯,这也是乌兰郁弗入主长安以后才有的新俗,年尾的大祭礼虽然是跟汉人学来的,但又融合了西海原本的神女信仰,向来是由西海的巫祝来主持,向神女献祭,消灾祈愿。
但现在乌兰徵有意尊佛,还没到除夕,就已经请了西觉寺的高僧们进宫礼佛拜忏。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出来的消息,说陛下今年不打算让巫祝主持祭礼,要改让和尚们念经了。那些顽固信仰神女的西海权贵们马上不干了,乌兰徵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们已经吵得没完没了。乙满在殿上旧事重提,当时出征之前乌兰徵先去了西觉寺,然后才向神女占卜,引得神女不满,占卜的结果就不太好,果然最后无功而返,所以万万不能再得罪神女了。
明绰看着乌兰徵虽然拉着张脸,但沉默不言,显然是有些被乙满说中了心事的样子。
第二日大清早,梁芸姑就来报,说女巫医到了。
明绰还没起身,闻言皱了皱眉:“哪个女巫医?”
梁芸姑伸手比划,就是当年那个说铅粉有毒,陛下很是信任的……她说到一半,明绰就想起来了,那女巫医当年说额雅救不活,明绰老大不高兴地把人送走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立后大典的时候,主持仪式的是一个老得都看不出男女的巫祝,不是她。
明绰从床上坐起来:“她来做什么?找陛下?”
但乌兰徵这几天没宿在长秋殿。太医交代不能同房,但他夜夜躺在身边,别说乌兰徵了,明绰自己也烦,干脆把他赶回去,大家都落个清净。
“让她去剑器阁。”
梁芸姑:“不,她说就是来见皇后的。”
明绰只好招招手,让冬青来伺候她起身。她知道那女巫医深受乌兰徵的信任,有宫禁行走的自由,也不好让她久等,所以头发也没好好梳,罩了一件大袍就把人唤了进来。那巫医还是跟当年一样,脸上涂了油彩,发间装饰着羽毛,只是身上穿得厚实了一些,但不像是精致的滚毛边,倒像是一整件的皮毛扒下来,就这样套在了身上。
她进来行礼,非常恭敬地整个人完全跪下:“可敦。”
“拜耶哥,”明绰还记得她的名字,“快起来,先坐下喝茶。”
她知道拜耶哥的汉话说得十分生硬,便干脆换了乌兰语。到长安四年了,虽说跟冯濂之、温峻之流比起来还远不如,但必要的时候,明绰也能说得挺流利了。果然,拜耶哥露出了一个微笑:“可敦的乌兰语长进了。”
“多谢你夸奖。”明绰也坐下来,让人递茶给她,“今日来找我何事?”
拜耶哥没喝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明绰看,看得明绰倒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拜耶哥:“可敦要有孩子了。”
明绰愣了一下,她有孕的消息还没正式公布,乌兰徵打算在年尾祭礼的时候再敬告天地。不过她也知道宫里宫外早就传遍了,所以只是微怔,便笑了笑:“是啊。”
拜耶哥突然伸出双手,示意明绰也把双手放在她的手心。明绰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拜耶哥握住她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鼻尖,像狼似的皱起了鼻子,在她两只手心各闻了闻,然后绕过了两人之间的茶案,突然撩开了明绰的大袍。明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拜耶哥已经把耳朵贴到了她的肚子上。
梁芸姑刚出了个声想拦,明绰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动。拜耶哥贴得紧紧的,口中轻声吟唱着明绰听不懂的话,然后又安静下来,像是凝神听着什么。其实明绰还没有显怀,这样被拜耶哥贴着肚子,有些怪怪的,正要说什么,拜耶哥又放开了她,轻声道:“是男孩。”
“啊?”明绰愣住了,“这就看出来了?”
乌兰徵早就问了各路太医不知道多少次,都说现在还看不出。
拜耶哥重新坐好,只道:“这是神女恩赐的儿子。”
明绰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怎么像是在哄她高兴。
“是不是男孩儿不要紧,”明绰笑了,她是真心觉得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就算是公主,我和可汗也是一样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