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第1页)
此时的方锐才明白为什么城里人比农场人显得小气多了。有时为了礼尚往来,自己真想躲避无聊的人际交往,可又怎能躲避得了呢?谁又能阻挡得了当今的社会潮流呢?她有时甚至可怜自己,觉得自己活得不像领导干部的样子。局党委要求每名干部要掛鉤一个贫困家庭,自己虽然也按要求掛鉤了一个,可有时去看望掛鉤的贫困户时,她似乎又嘲笑起自己来:在领导干部中;连我也是一个贫困户哩!不知谁能帮扶我一下!她有时甚至在想:普通职工贫困了还有干部去帮扶,要是干部贫困了,又有谁去帮扶呢?虽然现实生活中,有的人一提到领导干部,就说上一大堆难听的话,说到某个人的腐败行为,会恨得咬牙切齿,认为凡是领导干部,或多或少地有说不清楚的灰色收入,有道不明白的隱形资金来源,方锐知道,其实那只不过是人们偏激的看法罢了。事实上,还有一部分干部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呢!
方其武的胃病好转后,方锐想让父亲出院了在自己家疗养一段时间再回去,便將父亲母亲接到家中。
有外公和外婆在家里陪送自己,露露这阶段很开心,食慾也大大增强了。但物极必反。平时食慾很差的露露因为多吃了一些,造成积食,不得不送到医院治疗,方锐又去了一笔钱。
此时的方锐才感到钱对自己是多么重要。想到喻金生第一次送给自己一万元钱时,自己也曾真正拒之门外,第二次送钱的时候,自己仍然没有真正收下来的想法,可自己又是处处需要用钱的时候,特別是父亲的老胃病不时发作,让自己即担心又需要钱治疗。所以自己嘴巴上说要將钱退还给人家,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虽然过去也有人给自己家里送一些礼物,过春节时也有人给孩子送些压岁钱,但从来没有超过千元的。即使有人送上千元或是找自己办事送上万元的,自己连看都不看一眼就退回了。正因为如此,自己在提拔公示时,没有人能从这方面找出自己的不足;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落到今天这样缺钱用的地步。如今,城市里的生活让自己处处不能和別人相比,自己是不是活得有点太窝囊了。但在间隔不长的时间里就连续收了喻金生的三万块钱,事情一旦败露了,別人不说什么,自己也知道是什么样结局的!
方锐毕竟在领导岗位上干过多年了,凭著多年的工作和生活经验,也凭著在夏侯霖家里看到的学到的和这些年来自己在场面上礼尚往来的,她认为夏侯雨说得也在理:收了人家的钱物,再回赠一些礼物,就可以將喻金生送的钱化为朋友间的礼尚往来了。再加上喻金生多次向自己承诺过绝对不会向外界说出这些事情的,同时喻金生也是五一农场中层干部,是在圈子里混的人,嘴巴应该是相当严实的,更何况,自己也没公开为喻金生做过什么特殊照顾的事呢?钱权交易也好,权色交易也好,自己哪一条也不沾不上呢?
想到这里,方锐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並决定效仿公公夏侯霖和婆婆刘思佳以及自己这些年来的做法,买些礼物回赠给喻金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夏天即將结束了。
边疆农场的夏末秋初,有时秋高气爽,有时却闷热得让人很烦躁,乾燥的气候和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得有些乏力,甚至有些虚脱。
星期六上午,方锐忙完了家里的事情,就到一家大型超市里购买了一些饮料和一些高级巧克力,她知道李春华是喜欢吃巧克力的。虽然她家里不缺菸酒,但她知道喻金生不抽菸,就拿上两瓶五粮液,听夏侯雨说星期天不出车,就让他开上车子来到喻金生家里。
来到五一农场镇子上,透过车窗玻璃,方锐看见镇上人来来往往,手里拎得沉沉甸甸,脸上似乎都掛著一丝丝笑意,而自己却在为自己的这趟五一农场之行而倍感失落。
其实,別看方锐和喻金生家常有来往,但自从搬进城里后,她就再也没有到过喻金生家了,所以她並不知道喻金生的家住在哪里。如今的塔里木盆地周围各农场,变化实在太大了,改革开放三十年了,中国的变化不仅让世人瞩目,更让身居其中的农场人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这几年,兵团承包政策也发生根本性变化,承包给职工的土地已经实行长期固定,生活费和生產资料费简称“两费”实行了自理,职工们的生產积极性空前高涨,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许多职工搬进了场部住宅区的楼房里,小城镇也迅速膨胀起来。先富裕起来的职工还购买了小轿车。过去的土坯房子如今虽然还有,但已经作为教育后人的教育基地用了,是让后辈人知道老一辈农垦战士是如何生活的,用不上也已经拆除了。农场职工现在住得最低档次的住房,也是砖混结构房子。绝大多数职工住在场部楼房里。五一农场不仅有了住宅小区,而且和城市里的小区没多少区別。为了满足不同人群的消费需求,五一农场还新建了一批別墅。
喻金生的家就住在別墅区里。
好在五一农场是方锐和夏侯雨的家乡,而且,喻金生也算是五一农场的“名人”了,多少年过去了,“一把刀”的称號仍然由他稳稳地掌握著。虽然担任了多年的副院长了,再加上李伯康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少做手术了,五一农场职工医院里的大型手术仍然由他执刀。所以,方锐和夏侯雨没费很大的劲,就找到了喻金生的家。
看到自己拼命巴结的领导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悠然看著大电视的喻金生像是感到一尊活佛突然降临自己的家里似的,吃惊得张大了嘴巴,隨后慌忙站起来:“方主席,您、您怎么来了,我是说您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就过来了?”然后向內室大声喊起来:“春华,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接著慌忙將本来已经收拾得很整齐的沙发座垫理了理,连声让坐:“方主席,您坐,快请坐!”
听到喻金生的叫喊声,李春华在臥室內漫不经心地回应:“是谁来了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吼什么吼嘛!”
的確,在五一农场,隨著地位的巩固,人际关係的加强,再加上声望的提高,在號称“一把刀”、又是院长的喻金生家里,登门拜访的人已经够多的了:求他主刀的,求他办理转院手续的,销售药品的,生病住院了想减少一些医疗费用的,甚至想在医院后勤工作上乾的……这年头,但凡登门求人办事的,哪有空著手的道理?登门拜访的人多了,收受的礼物多了,时间一长,李春华也就习以为常了。所以听到喻金生在大声叫喊自己,她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答应著拉开臥室房门走下来。一看是方锐两口子来了,当即惊叫起来:“我的天吶,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一想到自己的语言有些粗鲁,连忙又批评起喻金生来:“你真是的,就知道看电视,还不赶快给方主席倒茶!”
方锐將手中的礼物放在沙发前边的茶几上,李春华赶忙拿出一条乾净的毛巾递给她。方锐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后坐下来,才抬头打量起房间来。
这是一套约一百八十多平米的二层楼房。楼上是臥室,下面是客厅和餐厅。客厅正面的墙壁上摆放著一台大大的液晶电视机,墙壁正面上方掛著用楠木框装的一幅长约二米、宽约八十公分的金铂画,画面上几匹骏马正在扬蹄奔腾。真皮沙发那面墙壁上掛著一幅爱新觉罗?启驤的行书“天道勤酬”条屏。进门处有一处屏风,说是屏风,其实既有装饰的效果,又有壁柜的功能。屏风上有若干个小格子,每个格子上放著一些古玩、玉器和现代名瓷器等。
看到喻金生家里的摆设,方锐心里不免嘆息起来:“自己虽然是一名处级领导干部了,竟然远远不如农场里一名科级干部,看来自己的思想真是跟不上形势了。这年头,贫穷已经是一件十分耻辱的事情了。仅凭喻金生和李春华的实际收入,別说楼房里有这么华丽的陈设了,就是购买这栋房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虽说农场里的楼房没有城市里那样昂贵,可一个普通干部仅靠正当收入,恐怕也得上大半辈子的积蓄,才能购买得起呢!”
这边的方锐正在胡思乱想著,那边的夏侯雨正伸长著脑袋瞪大著眼睛观赏著屏风上摆放的收藏品。看到夏侯雨那幅贪婪的目光,方锐心中早已不快了,急忙对露露说:“露露,去,快去跟你爸坐在那里!”夏侯雨这才尷尬地回到真皮沙发上坐下来。
看到夏侯雨尷尬的表情,喻金生连忙泡杯茶水送到他面前。
方锐和喻金生说了一会儿閒话,话题又扯到收入上。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喻金生说话也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方主席,说句不见外的话,单凭您的那点死工资加奖金和福利,要想生活的好一点是不可能的。自古就有『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財不发的说法,现在看来,这话確实是有道理的,要想生活得好一点,一定要有额外的收入才行。”
“话虽这么说,可大家毕竟是党员干部,如果出了问题,是要受到党纪政纪处分的。情节严重了,还要受到法律追究的。”方锐说话的声音很低。
“这些道理我明白,我也是党员干部,承蒙方主席提拔,让我走上了领导岗位,我也时刻注意自己言行的,我对方主席的前途也是负责任的。我们两家的私人关係一直很好,礼尚往来是避免的不了的,我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就是古代的皇帝还要收受外邦的贡品呢!”
喻金生的这番话无疑是向方锐表白,他所做的事情是会守口如瓶的,送钱的事只是两家人的正常礼尚往来,与工作扯不上关係。这不仅让方锐那颗不安的心放鬆了许多,也让她感到了喻金生办事的稳重。
接著,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无非是询问身体情况和一些家庭琐事等。
看看时间不早了,方锐起身准备回到三分场父母那里去看看。喻金生连忙留住他们,让他们稍等两分钟,然后转身进入內室,不到三分钟,就拿出一个红包走出来:“方主席,既然您要到叔叔阿姨那里去,我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露露没到过我们家,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习惯,孩子初次到长辈家里来,长辈们是要表示一下的,我临时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或是用的也来不及了,就麻烦您给孩子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吧!”
方锐连忙回绝:“喻医生,不用了,不用了,露露平时不太喜欢吃零食。这孩子,嘴巴刁钻得很,还没发现她特別喜欢吃什么呢!高兴起来吃点零食了,又容易生病,所以千万別这样!”
“方主席,您这么说就更让我为难了,更不知给孩子买什么好了。这样吧,就用这个小红包给孩子买件衣服吧。方主席,您再推辞,就见外了。”喻金生说完,又將红包放在露露手上。看到露露不接,又將红包递给方锐。
方锐继续推辞,李春华连忙將喻金生手里的红包拿过来:“方主席,您再不接,让我这个做大姐的面子也过不去了。您看您给我们家拿来这么贵重的礼品,我们连客气的话都不说一句就接下来了,怎么我们要给孩子买点东西,您就推三推四的了呢?”
“对对,『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都不能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反而感情就不真实了。”看到方锐坚持不收,喻金生也笑著说。
看到三人僵持不下,夏侯雨连忙站起来:“方锐,就是喜欢驳喻医生和春华姐的面子,你这样推三推四的,让人家喻医生和春华姐多难为情嘛,外边的人听到了,或是看到了,影响也不好的。”
李春华听了,急忙接过夏侯雨的话:“不是夏师傅讲得在理。”然后又將红包往夏侯雨手中塞:“夏师傅,你替女儿买件衣服吧!”
夏侯雨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李春华手中的红包。
这天晚上下班后,夏侯雨又来到秀秀的出租房內。一番云雨过后,秀秀仍然面露愁容。夏侯雨知道,自己承诺的事情还没一点眉目,这让夏侯雨很是过意不去,也觉得挺没面子的。他一边安慰秀秀,一边说:“宝贝,其实我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的,只是没找到挣钱的机会……”
“我就知道你在糊弄我。我知道你是能够想出办法的,只是没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罢了。”
“我要是糊弄你,出门不得好死。”夏侯雨说完,一把將秀秀揽在怀里,又亲了两下,自然又是一般温存和哄劝,然后又掏出三百块钱递给秀秀:“宝贝,这三百块你先用著,我这就想想办法去。”
要说夏侯雨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也是冤枉他了。事实上,他一直在为如何弄到钱的事而苦思冥想著。因此,走出秀秀的出租屋里,他在大街上一边走著,一边在思索著:到底从哪里去弄到这笔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