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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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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昌班的承班人就是杜若名义上的师父王玉青。王玉青主唱须生,小生也兼工,文武昆乱不挡,在京城能挂头牌,为人简朴温厚。今晚可算是碰巧,王玉青恰在班上,免了这人皮肉之苦。

借着灯笼底的微光,杜若才看清楚来人的面目。这少年身量高挑,面皮白净,此时他正从地上爬起来,扑打着身上的灰尘。张端仍然站在门口喋喋不休地抱怨,说班主如何的口善心软,竟想收这小贼为徒——市井流浪还能唱出个什么名堂!

少年只是安静领受,眉头都没有皱一分。

“杜若,拿走你对床上的东西,这小子和你同住。”张端终于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杜若,“这间屋连盏灯都没有?明天去库房领个油灯。黑灯瞎火,险些踩着你!”

“张二师父,可是……”杜若还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张端充耳不闻甩上了门。

杜若叹了口气。

他对面的那张小床早就因为年久无人坍了一半,别说睡人,连杜若那一点换洗衣服都摆放不开。

“不妨事。”地上坐着的少年却开了口,“我在这里应付一晚就行,不妨事。”

“那不行。”杜若在灯笼熄灭前看清楚了,他膝盖手肘都沾着血,思索再三还是抽出手绢递给他,“万一夜里有雪,你身上有伤,更着了凉。”

少年不再言语,沉默了片刻之后偏过脸来看他。黑暗里仍然亮得灼人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杜若用自己的手绢给他擦拭胳膊上的伤口,“我叫杜若。是师父起的名字,他讲这是一种香草。”

杜若家中父亲早逝,母亲带着五个孩子替人浣洗衣服为生,贫苦至极,才将这个一直叫着小草的幺儿舍给了庆昌班学戏。王玉青说杜小草听起来太不像样子,日后若真唱出名堂成了角儿,岂不教人笑话,于是从草字想到杜若一词,就唤他杜若了。

杜若没念过书,不认得几个字,只知道杜若是一类香草,谁问起只会如此这般复述。

“杜若。”少年点点头,“我叫柳方洲——倒是有缘。”

杜若歪过头,不解地看着柳方洲。柳方洲自顾自舒展眉头笑了起来。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柳方洲解释说,“这是屈原《湘君》里的句子。”

是说他们的名字在同一句诗里的意思?杜若似懂非懂,只是点了头。

有缘便是有缘罢,缘分也不是什么坏事。

通晓诗书,怎会做下偷盗的事?杜若心下又想,看他说话明白,动作中也没有流氓习气。这人倒是怪得很。

窗外的风渐渐安静。杜若掖了掖被子,问柳方洲愿不愿意与他同床和衣睡一晚——横竖两个男子。杜若刚十二岁,男子都算不太上。

“你不怕我?”柳方洲摸着他扎在自己胳膊伤口上的手绢,“方才你那师父,可讲我是个贼哪。”

杜若摇头,讲不出什么。

“你们这庆昌班,能有什么值得梁上君子光顾的。”柳方洲叹了口气,“只是深夜里京胡月琴声音明亮,合奏的还是《夜深沉》。我听得入迷,被你们的人抓了正着。恐怕你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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