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页）

日子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枯叶，一片片从日历上剥落，干瘪而无声。

教室里永远是嗡嗡的低语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偶尔掠过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或者停留在前排某个同学的后脑勺上，但更多的时候，是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一行行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排列组合，清晰得如同刻印。

成绩单上的数字在稳步爬升，老师们赞许的目光偶尔会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孺子可教”的欣慰。

只有我自己知道，驱动这一切的，不再是空洞的“未来”或者“责任”，而是那个只存在于黑暗尽头、门扉之后的身影。

是她。

那个黑发发梢染着神秘淡紫的女孩。

她是我沉入睡眠后唯一的目的地，是我在窒息般的现实里拼命划水想要抵达的彼岸。

白天，我像一架精密但冰冷的机器，高效地运转，解题、背诵、分析。

可每当教室空荡下来，或者独自走在黄昏的归家路上，胸腔里那块巨大的、名为孤独的石头就沉沉地压下来，冰冷而坚硬。

没有朋友可以插科打诨，家里也常常只有四壁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世界很大，却仿佛只有我一人踽踽独行。

直到夜幕降临，我把自己摔进床铺，闭上眼，像虔诚的信徒等待神启。

只有沉入那片熟悉的黑暗，只有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只有看到她站在光里的身影——哪怕那光最终会被黑暗吞噬——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是温热的，是活着的。

她是我贫瘠世界里唯一的甘泉，是我对抗无边孤寂的唯一武器。

为了再次沉入有她的梦境，我甚至可以榨干白天的每一分精力。

生活不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能一次次地，回到她身边。

又是那种熟悉的坠落感，身体轻飘飘的，意识却像沉入粘稠的墨汁。

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包裹着我。

冰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霉菌的潮湿气味，钻进鼻孔，渗入皮肤。

但这一次，那曾经让我心脏紧缩、几乎窒息的恐惧感，却像退潮的海水，只留下浅浅的湿痕。

黑暗中，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因为我知道，穿过这片黑暗，就是她。

我伸出手，指尖立刻触碰到粗糙、冰冷的水泥墙面。

那粗粝的质感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我沿着墙壁摸索，脚步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方向感在黑暗里变得模糊，但我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记忆，手指在墙面上逡巡，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凸起。

指尖划过一道冰冷的金属弧线——找到了！

那个沉重的、带着锈蚀感的门把手。

掌心贴合上去，一股冰凉瞬间传递过来，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细微的纹路和锈迹的颗粒感。

我用力一拧。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死寂，尖锐得让人牙酸。

门轴似乎很久没有转动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随着门扉开启，一道温暖、柔和的黄色光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像温热的潮水，瞬间驱散了包裹我的黑暗和寒意。

光线并不刺眼，带着一种黄昏般的宁静。

我眯起眼，适应着光亮，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那片冰冷的黑暗。我站在门内，愣住了。

这不是之前任何一个熟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