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随时可以带你走(第1页)
观音庙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微声。间或有寺僧的诵经声,隔着窗棂飘进来,清越悠扬,如沐梵音。枕着这声音入眠,连纷乱的心绪都似被抚平了几分。陆曜守了陈稚鱼一日,至夜方离去。他如今身份已非昔日,既是陈稚鱼的夫君,更是储君倚重之人。待太子登基,他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在此微妙之际,实难久离。尤其是今日,关雎宫变故惊天。听闻贵妃娘娘险些香消玉殒,怀王在宫中状若疯魔,竟欲手刃外祖父。若非李太医妙手回春,将贵妃从鬼门关前抢回,那位王爷恐怕真要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孙国师这一闹,怀王党羽彻底蛰伏,短时间内再无翻身可能。有如此外祖家,又有这般不清醒的母妃,即便怀王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要太子牢牢攥住这些把柄,他便再难掀起风浪。除非……他行那最险、最下作的死路。此事,陆曜已原原本本地告知了陈稚鱼,语气中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怀王此人,天资极高。他明知陛下一直在利用他,故而行事向来留有分寸。可惜了,这般人物,终究站在了对立面。一个本无争储之心的人,一旦尝过权力的甜头,便由不得自己了。曾经触手可及的皇位,如今遥不可及,他又怎能甘心?他对你所做之事,意在激我之怒,乱我陆家阵脚,而非所谓私情。”他最终,将怀王欲掳走她的举动,定性为攻心之策,而非男女之情。陈稚鱼抬手摸了摸脖颈,肌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陆曜生怕她在此地受寒,早已命人送来诸多必需品,连床上的被褥都换成了府中带来的。临走前,他还特意为她又加盖了一层薄被。此刻,她身上的伤痛隐隐作痛,带着灼热之感,不多时便汗湿了衣衫。山间的寺庙本该清冷,可她却因身上的伤痛和所上的药物而觉得灼热,亦有可能是府中派来伺候她的人,将这屋子里烘的太过暖和。大半夜的,她也没有叫旁人进来,唤夏挨一记窝心脚,还在府中休养,起不了身,除了她以外,陈稚鱼也不大乐意去使唤别人。她推了推身上盖着的被子,一丝清凉之意扫过汗湿的脖颈,她舒服的叹了口气,而在这时,一道声音自脑后响起,惊的她差点叫出来。“夜间清冷,陈夫人便是再热也不该掀被子。”是一道女声,说完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床边,看清陈稚鱼那张脸,神色微微一滞,随后极快的报上名姓:“陈夫人莫怕,我名梅如,对你并无恶意,只是你家守卫森严,我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来探望。”陈稚鱼呆呆的看着如鬼魅一样,悄无声息的进了她这间屋子的女人,一时喉咙像是被卡住,自己如今动弹不得,若进来的是个歹人,恐怕她就命丧此间了。可看这个叫梅如的女人,神色温和,眉目清淡,不是暗存歹意,她也还是心如擂鼓了一阵。“既是探望,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梅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因为我不确定,陈夫人如今是在这儿养伤,还是……被囚禁了?”听到囚禁二字,陈稚鱼一愣,但更让她多思的,是她一口一个“陈夫人”,她端详着眼前女子的脸,心里陡然清明,她问:“你……是金国来的吗?”梅如挑眉,她故弄玄机了一次,没想这位夫人倒是聪慧,极快的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梅某不曾暴露真身,陈夫人是如何猜到的呢?”陈稚鱼提起来的心,缓缓的放下去了一些,通过她的那些话,至少可以判定出,她对自己不曾藏恶,甚至她的来意是好的,“叫我陈夫人的,我只记得一人。”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都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梅如也不再卖关子了,直道:“陈夫人猜的没错,我们是奉王子之命来探望夫人的,王子说过,若夫人处境不好,就将你带走,我们一进京就听说了京城发生的大事,遂不敢轻举妄动,夫人也知我们是别国人,这种时机贸然进京,恐会引起诸多猜忌,是以才假扮商人之名。”她毫不保留,与陈稚鱼道明了原因,眼神坦荡,陈稚鱼微微颔首,平躺在床上,姿势受限,但她温和的眉眼也叫梅如看清了她此刻的放松。“我不是被囚禁,只是被人追杀,才跑到这里来修养,我…怀着身孕,不便挪动。”本是犹豫着要不要说明自己的情况,但一想她若真有别的阴谋,自己此刻手无寸铁,也无法与她抗衡。梅如点点头,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叹了一声,说道:“自白日打听清了京城的状况后,我约莫也猜到你如今的状况,受了重伤,以你现在的身体,怕是想走都不能走,你可知我们为何来找你?”这本也是陈稚鱼想问的,见她主动提及,便点头“嗯”了声:“这…梅姑娘不说,我也算不准呐。”听她还有心思与自己说玩笑话,梅如也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大齐有人拿你同王子做交易,那人说你如今在京中过得并不好,你的丈夫要另娶他人,王子他担心你受委屈,也担心是那人以你做伐,想骗他的兵马,所以,让我们来接触你,若你当真如那人所说,王子说了,他会接你走,让你去金国。”,!陈稚鱼眼眶湿润,心里大为触动,她眨了眨眼,为逍易对她赤诚之心而感动,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她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你们说的那人是怀王吧?”梅如一挑眉,点了点头,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暗恼的光,道:“看来,他果真是骗王子的。”陈稚鱼长舒了口气,道:“他也不算骗,有一段日子,我的夫君确实要娶别人,但是,这也是他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梅如捏紧了拳头,冷哧了一声,说道:“当初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陈夫人的身份我约莫也了解一些,不知那怀王凭何以为,他能掌控得了你,还能拿你去与金国做交易,你可知他向王子要了什么?”陈稚鱼摇摇头。“他要与王子签订协约,待他重振旗鼓之日,让金国助他重回京城,夺回王座。”陈稚鱼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惊骇不已,这一刻,怀王的野心和动机,就都明了了。蛰伏并非是他退让,而是静待时机。“我与他并不相熟,也不算友好。我只是,与他那已逝的正妃有过交情。”梅如看着她的脸色,又看着她此刻病美人的模样,哪怕病虚,也不见狼狈之色,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弱美感,心中暗道:她这张脸,若说是红颜祸水,也有依据。要是程显珺在这儿,说话会比她更直白,她定会说:“以你的长相,那怀王上心也不是没有道理。”默了两息,梅如又问:“那现在……你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我刚才也说了,王子的意思,若是你不顺心,就跟着我们走吧,在金国,女子不受约束,比在大齐会更自在一些,况且如今王室由他说了算,你若去了,无人敢轻视你。”话题回到这里,陈稚鱼的心又软趴趴起来,她说:“我没想到,我与王子之间短短的相处,竟值得他为了我这般,我真是感激不尽……”梅如看着她的眉眼,眼里有感慨,语气也沉闷了几分。“上天会赐予人许多的机缘,陈夫人与我们的王后长相相似,便是你的机缘吧。”陈稚鱼目光闪烁看向她,梅如像是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女人,语气里满是怀念和憧憬:“她是金国百年来最好的王后,只可惜,她走的太早。”陈稚鱼抿着唇,手指在肚皮上轻抚着,她沉凝了片刻,才摇头道:“我若去金国,就是给他寻麻烦,况且我如今怀着孩子也无法离开。”梅如却摇头,直道:“那就去父留子,在金国,有的是独立女户的人家,况且有他护着你,你便是一人带着孩子,也不会叫你过了苦日子去。”陈稚鱼微微有些讶异,去父留子这种话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过于离经叛道了,但从梅如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竟让她的心都无端悸动了起来。但悸动,也只是片刻,她缓缓几息后,淡笑着摇摇头。“算了。”梅如拧眉,不解道:“你是有什么顾虑吗?其实…以你的面容去到金国,金国的人只会爱护你,所以,你当真不必有这些顾虑。”陈稚鱼看向她,说道:“他待我至诚,可我也却不能为了自己,就利用他,我明知道他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的母亲,正是因为这样对他这份难得的至诚之情,我才不能毫无顾忌的利用。”梅如愣怔在原地,看着她说完这番话后,她下意识的问了句:“你与你的丈夫……还有感情?”陈稚鱼默了,随后才说:“无论我与他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是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利用他对我这份特殊之情的理由。”梅如神色复杂,但眉宇之间,再度看她时,有了几分真切的温度。在她来大齐之前,对这位陈夫人并不抱有多大的好感,一个长相酷似王后的女人,足以让王子对她这般用心,牵动王子的情绪,说实话,这并不是好事,她甚至在想,这个女子莫不是在王子面前蛊惑了他什么,直到她方才说那些话……她就有些改观了。她并非是那自私自利之人,她对王子,也有一片真挚的心,这样看来,王子对她这般用心,因为怀王的一句话,就不惜动用他们来大齐,也不算错付了。换做旁人,只怕早就被她那番话迷了眼,迫不及待的要跟着走了吧?陈稚鱼可见她松了口气,对自己的笑更大了一点。“陈夫人,无需顾虑太多,只要你想,我们随时能带你走。”这一回,她的话语里多了几分诚恳。陈稚鱼一时哑然。……:()错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