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1页)
赵麒泽有时为了让他早点休息,会趁他离开座位的空隙帮他收拾桌面,然后好整以暇地倚着书桌发号施令。
“夏明桥,你是不是有病?”赵麒泽脸色铁青,“连一个鸡蛋、一瓶水你都要记,算这么清楚,是打算以后一笔一笔的还债吗?有这个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多背几个英语单词,神经病。”
夏明桥沉默不语。
“说话!别装哑巴!”
“是。”夏明桥有点头晕,挪了几步倚着墙站稳。事到如今已没有遮掩的必要,他坦然承认,“我是得还。”
“还?你还得起吗?”赵麒泽讥诮,笑他的愚蠢,笑他不自量力:“你的学费,医药费,日常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两个月的花销估计你这辈子都还不起。”
夏明桥直视他,眼神依旧平静:“我会还给你们,一分都不会少,你放心。”
这双死人一样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可恨过,赵麒泽气得发抖,字字句句咬牙切齿:“一分都不会少……好,好!你有骨气。物质上的东西你还得起,那真心实意为你付出的情感呢?爸妈到处求医治你的耳朵,心疼你晕机陪你坐十几个小时的高铁。妈妈每天风雨无阻给你送药、送饭,无时无刻不想着你,煞费苦心迎合你的喜好,她瘦了那么多你有注意到吗?头发白了那么多你有看到吗?她因为你哭得眼睛发炎、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去医院的事你知道吗?你关心过她吗?这些东西你算得清楚吗?你的心比石头还硬,一张棺材脸只会假笑着说一些虚伪的话,你拿什么还?”
你们,我,你爸妈,叔叔阿姨,界限分的那么清楚,夏明桥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明明他才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子。
“我会想办法的。”夏明桥低低咳嗽两声。
这副顽固不化的样子把赵麒泽气个半死,“你!”
他不太会骂人,从小到大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对面却是一块千年寒冰,任他再怎么焚烧也毫发无损。
赵麒泽咬着牙深呼吸,把不争气的眼泪憋回去,“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妈妈
赵麒泽走了,把门板砸得震天响。
空间安静下来,夏明桥站着发了会儿呆,心里空荡荡的。或许赵麒泽说的没错,他根本就没有心。
头痛欲裂,夏明桥拿出手机,不太熟练地上网搜索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关于转学,关于户口,关于怎么从萑嘉回到斛崖县,又后知后觉自己原来已经开始适应使用电子产品获取信息。
一团乱麻的大脑终于锁定了一个目标——回去。他想回去,他不想留在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归处。
夏明桥带过来的行李不多,在斛崖一中的校服和教材都有悉心保存,不用怎么收拾,证件、银行卡、存折之类的重要物品装进专门的袋子里,贴身携带。他在这里就像一个短期落脚的旅人,随时可以离开。
睡前,夏明桥吃了感冒药,也许是药物作用,这一觉睡得比任何一个晚上都要好。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打扫卫生,把自己用过的物品都清理干净。他有自由进出校门的走读卡,门卫已经记住他的脸,见他没穿校服又背着包,就随口问一句是请假了吗,未得到任何回应。
秋高气爽,灿烂的阳光描摹树影,阵阵凉风盘旋,泛黄的落叶自在飞舞。
公交车摇摇晃晃,乘客来往不停。夏明桥缩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出神地注视着窗外的街景。
纵横交错的沥青道路挤满了形形色色的车辆,街边路口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步履匆忙。早高峰堵车严重,公交车许久未挪动,时间变得如此漫长,阳光斜射进车厢,没能照到夏明桥身上。
他看着暖洋洋的光幕,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睛。
下了公交还要换乘地铁,夏明桥在自动售票机里买票,跟随人潮刷卡进站。前往火车站方向的乘客大多都携带着行李,门一打开就争先恐后地涌进车厢抢占座位。
夏明桥幸运地找到一个位置,他把背包抱在怀里,稍稍用力按压抵着腹部,由此缓解饥饿带来的不适感。
列车一站接一站地停靠,乘客只增不减,冷气也无法驱散拥挤攒聚起来的闷热,空间里隐约弥漫开混杂的气味。
身穿陈旧衣物,行李沉重,脸上满是疲惫与麻木,与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格格不入,周围大多是这样的人,夏明桥细微动荡的内心彻底沉寂无波。
这大概是一种心安,一种归于同类的心安。
到了火车站,夏明桥根据指示标牌找到购票处,排在长长的队伍末尾。熬过最强烈的那阵饿感之后就不再难以忍受,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心无旁骛地默背单词。
隔壁队列因为插队爆发争吵,乱跑的小孩被家长当众训斥嚎啕大哭,看热闹的人群交头接耳,夏明桥抬头瞥一眼,又继续看自己的书。
终于轮到他买票,售票员嘴唇开合,却没有半点声音,语速很快也不容易辨认。夏明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凑近传声口重复自己的需求:“我要一张到寻钟的票。”
售票员的声音模糊不清,眼神透露着不耐。
夏明桥说:“我的耳朵不好,可以麻烦您说话慢一点吗?”
对方抿唇,上下打量他一遍,语气稍有缓和:“今天到寻钟的票已经卖完了。”
“到偈河的呢?”
“也卖完了。”售票员又看他一眼,“明天早上六点四十到寻钟的车次有余票,无座。”
夏明桥递身份证过去:“我买一张,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