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缨虫九(第2页)
借这出口下方最后一点残存的天光,她低头,指尖顺着衣服上的血污与凹损划动——领口,开颅;左胸,掏心;门襟,剖腹……
一个死得比一个惨。
果然,这是一条非常非常记仇的虫子。
原来是在警告她吗?
她迟钝地想。
……
天光褪尽之前,下雨了。
入口有雨水顺着窄缝流入,淅淅沥沥飘成一道水帘,谢梳站在下方伸手试了试。
见水还算干净,她脱下身上又是被虫爪划烂、又是在这几天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踩在脚底,走进银白雨幕中清洗自己。
两侧有排水沟,密集的雨珠润过她的皮肤,带走丝丝缕缕污泥、尘埃和血迹,将斑驳涤净为均匀一的原色,再沿蜿蜒的身体曲线淌向水泥地面,汇入墙角水渠。
缨虫没有像以往一样离开。
它从高处回到地面,盘踞在墙根边,耐心地整理了会儿触角,又搓了会儿前几对步足……超过270度的视觉范围始终将不远处那具暴露在湿润空气中的人体牢牢囊括在内。
谢梳能感觉到它的视线,但没放在心上。别说它是条虫子,换个人站在那里她也未必想得到应该避什么嫌。
还是太冷了,她两分钟洗完自己、两分钟洗完脏衣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快擦干裹上新的布料,打着哆嗦抱着多余衣物往更深处走,换一个干净暖和些的睡觉点。
缨虫也终于放过它被抛光得一尘不染的爪子,跟上。
她安静地在地面走,它矜持地在墙面爬,呈现两条互不干涉的平行线。
最后相交。
谢梳在靠防空洞开口的那面墙歇下。她浑身水汽,头发也湿着,被她顺手拨到一侧,像浓黑的泉水淹没头颅与半截白皙脖颈,不断散发出独属于她、但她本人无法识别的味道。
她嗅不到,现场另一头生物却在遭受绵绵不绝的体香勾引。
缨虫迈动八十四条腿朝她摸近,毒颚收殓在口器下方,爬到距她半米处放缓了动作,触角尖欲盖弥彰地在空气中点了点。
天快黑了。
谢梳没有拒绝,沉默背对它躺下,顿时,那串珠玛瑙般漂亮的鞭节动得更加欢快。
身后动静窸窸窣窣袭近,尖硬的爪密密搭上来,嵌进柔软衣料间,重量压来,力道收紧。
它又像抱卵一样将她缠抱进三米半长的怀抱里。
阴雨天,大部分生物都会停止觅食活动,找一个隐蔽处避雨休憩。缨虫看来也是这样。
谢梳反手摸了摸它坚固的腹甲。
这动作有些别扭,它搂得紧,她得绕过自己的肩膀、穿过它的步足,才能在肢节的间隙接触到。
超过一米已是毫无疑问的巨型节肢类,正常几丁质架构无法支持这样的巨物存在,于是,为使其外壳有足够支撑力,一方面缨虫的外骨骼存在钙化加固,类似甲壳动物那样的铠甲;但过度加厚又会导致重量增加与灵敏度丧失,因而另一方面,它外壳的微观结构也经过改良,轻量化而高强度,根据地母提供的方案。
毫无疑问,颠覆性的异虫。
它就像是一头会呼吸、会猎杀、有情绪的人造机甲怪物,兼具着冰冷异类感与蓬勃血肉生物之美。
指腹挨上,从凉润的腹板中央滑到硬化的后缘,她感觉它动了动。
余光里的彩辉浓了起来,它外壳亮起绚烂的警戒色眼斑,蓝紫色纠缠,像星海焚起焰火,又像油画淌出银河,那样梦幻、怪诞又奇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