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1页)
如果娶回家,他不会再让她受欺负了。
梁家很快同意了婚事。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郑箐约他去了银楼,梁妍一见新郎是他,竟惊世骇俗地悔了婚。
坏事传千里,人人都在议论,为什么梁家不要他这个东床快婿。别人不知晓,他自己却门清:少时不知事,不该欺负了她和她姐姐。
傅况一度发愤,他要乡试及第,登第为举人——到时,梁妍那个丫头说不定会后悔了。
可傅况的好运仿佛耗尽,屡试不中,后来听说梁妍那个丫头飞上枝头做凤凰,嫁给郎中将。“拜高踩低嘛,不是良妻。”傅大娘那般说,可傅况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双眸子纯净无邪,没有高低上下之分。
是他错过了。
但他确乎更加头悬梁、锥刺股。十年来,未得半分功名。当年把他当老大的少年郎们一个个娶妻生子,有的甚至当了商贾发了财,傅况依旧不分昼夜地坐在书案前,读书、习字。
直到傅大去世那一年,阿爹临终前,竟嘱咐他:“别考啦!娶个媳妇要紧,没有赋税已经很好了,安安稳稳过下去也不错。”
傅况违逆了阿爹的遗嘱——他偏不信邪,人人赞他文章华彩,为何就是中不了?
直到大晋末年,嘉祥出了一种怪病,从皮肤溃烂开始。
恰逢昭明太子在乌江治理水患,得知怪病症状,便下令未查清缘由之前,不许人们出嘉祥。傅况是孝子,家中只有个垂垂老矣的阿娘等着看他光耀门楣。她却在乡试前夕,陡然不下了床。
阿娘没得怪病,却不能去邻县的神医那儿看诊问药。傅况急得团团转,想起昭明太子正是那个刺头儿郑箐的儿子,便打着郑箐故人的旗号求见了他。
昭明太子丰神俊逸,明明才年方十五,处事却沉稳大气,颇有君子之风。
傅况见他,心里便泛起苦涩。好在太子殿下心地善良,不光许他出嘉祥,还给了他百贯银钱。
刚出了嘉祥地界,阿娘的脸上便出了一小块暗疮。傅况便心知不好,家里没有女人,他只粗粗检查了阿娘的四肢,也许那时已经有了怪病。
那时,他还不知道,大晋末年的天麻大疫,便是从他的阿娘开始。邻县有渡口,天南海北的客商带着天麻大疫,传遍九州大陆。
后来,少师陆九龄公布了天麻传染路径。傅况才知,已铸成大错。
阿娘却并非因天麻去世,那时,魏宪得知因他傅家一人,便使天麻逐渐蔓延,竟提剑而来,一刀插入阿娘心口。阿娘却笑了,对傅况道:“别考啦,家去吧!我这一去,省些药钱给你娶媳妇,也好!”
魏宪杀了他阿娘还不够,要提剑杀他,却被昭明太子拦下,朝他喊:“还不快跑。”
傅况逃了。可半路上却想起来,还没给阿娘入殓。
他亦是得了天麻,却被一个富贵人家救了回来。主家以千金购药引,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本以为此人是再造父母,却听恩公说,等天麻之疫过去,让傅况冒名顶替他的小儿子,替考功名。
傅况觉得纳闷:“屡试不中,为何偏偏找我?”
恩公但笑不语。直至一次意外,傅况才知晓:原来这些年,他屡试不中,不是因为才学不济,而是有人暗中勾结考官,将他的试卷调包,转手给了那些家世显赫、银钱滚滚的纨绔子弟。
他们手握功名、位列朝堂,而他却在潦倒泥淖中挣扎求生,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世道不公。
大晋不公。
愤懑之下,傅况揭竿而起。那时,乌江大水泛滥,冲毁屋舍,百姓流离失所。
他在玄女庙前遇见一个哑女,一双女儿玉雪可爱,家里的男人都被大水淹死了,只得乞讨为生。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竟想起了山间旧时光,那对姐妹笑靥如花,鲜妍动人。
他成了哑女的夫君,那双女儿更成了他的心肝。
关于魏氏皇族的传闻,傅况也听了许多:魏氏忤逆玄女娘娘,不配为人皇。
他也乐得散布这些传言。士气也跟着高涨,起义军势如破竹,攻入京都,魏氏宗亲仓皇出逃。
金銮殿上空空如也。傅况一步步踏上丹陛,他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拜将封侯,立于此殿为大晋效忠。可如今,他立于此处,却是以叛臣贼子的身份。
他抬起头望向穹顶,金漆华美,殿内回响风声——
天下的公道,终究只能靠自己来取。
他原本以为,只要推翻那腐朽的皇权,他就能以新的身份,重塑乾坤,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若不是容钧。
容钧真是奸诈至极的一个小人。为逼他就范,擒住他的妻女,悬首示众。那场景,他至今夜夜梦中惊醒仍记得清清楚楚——城头风烈,血流如注。
傅况不禁怀疑,当年,他也是这般骗了梁妍吧?
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