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页)
像叫花子误入了一个“比谁身上泥最多”大赛,宋昭的嘴角翘起来,压下去,又翘起来。
全世界可能只有一个对疤痕这么崇拜的小孩儿,但有疤的却远不止一个。没错,人的皮囊很脆弱,烫了摔了砸了划破了,都会弄坏,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扫院子、擦窗、清理佛殿每一个角落,把黄色绸布扎成的花带系在殿外石柱上。忙碌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传说中的七月十九终于到了。
清早寺门一开,就有香客陆续进来,慢慢地,每个殿里几乎都排满了人,如此庞大的人群仍然让宋昭本能的感到不适,她努力克制着,玩笑般问小孩,他们是要把这片地盘占了吗?
小孩儿今天换了一身青灰色的居士服,板板正正,没空搭理宋昭的傻话,她赶着要去参加大殿的法会,还要在法会结束后给香客们发供果。
宋昭的任务是给想结缘的人发经书,发出去一摞又一摞,刚听着大殿里的诵经声隐约停止,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几天忙的打转,始终没和素木普日联系,她刚按下接听,就听到乌扬噶着急地喊:“宋昭姐,你快回来!出事了!!”
电话那端人声嘈杂,宋昭呼吸一滞,手里经书差点掉地上,她紧紧攥住,不去回忆曾经听过多少这样的开场白,每次随之而来的又是怎样的血斗……强忍着平复呼吸,她紧绷着问:“什么事?说。”
“苏木哥驯马摔了,轰迷不醒,已经送了医院,你快回来吧!!”
等不及去车站找大巴,宋昭雇了一辆车,直接回赤峰。等车的空隙她回寮房收东西,把晾在窗边的衣服塞进包,一转头发现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你要走了吗?”
“对,家里有点事……”宋昭把东西乱塞一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包里只有几件衣服,仍旧没什么可以送给小孩儿,左右环视着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床头摆着一个桃,是小孩儿发供果的时候,特意留给她的。
她拿过去递给小孩儿。
“我不要,这是给你的。”小孩儿低头,指甲扣着门缝,闷闷的,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她。
“你给我的是蜜桃,我已经收到了。”宋昭坚持把桃子放进她小小的手心,不习惯拥抱,捏了捏她肩膀,“我给你的是寿桃,平安长寿,今天睡觉之前就吃掉。”
“那你寒假的时候还来吗?”
宋昭不习惯许诺,正巧外面传来斋堂午饭的打板声,省略了她的回答,她和小孩儿一起走出寮房,就像往常那样。
“你去吃饭吧。”宋昭说。
小孩儿抱着桃子,点点头,就走了。
出大门时宋昭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来参加法会这些信众,和她那天在大街上看见的人也没什么不一样。信仰并没有使他们变得超凡脱俗。不过相比较起来,住在寺里那些人,的确多了一份平静。
得了乳腺癌没钱治,被寺里师父主动出钱做手术,因而决定一辈子留在寺里做义工的赵居士;家庭幸福和乐,一生都顺风顺水,逢人就笑的杨居士;家里本来是百万富户,一朝赌钱全赌空的王居士;老公和她四十几年的发小搞到一起、甚至还进家门来穿她睡衣,气得她离婚之后一直住在寺院的郑居士……还有那个长跪在地藏殿的背影,还有她的好朋友、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儿。
她在这里见过的很多人,每个人其实都不一样,她不曾详细知道他们的过往,只记得这一点听说。
慈云寺是世间一角,她融入了慈云寺,也融入了世间。
从滨城开回赤峰要将近八个小时,期间宋昭又把电话拨过去,仍然是乌扬噶接的,他慌里慌张,说正在医院等结果,宋昭本来打算直接去医院,结果车到县城又收到短信,说他们正准备回牛村了。
宋昭先一步赶到村子里,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天色昏黑一如心境,她在院门前反复踱步,终于远远看见一辆面包车,停稳之后,乌扬噶从副驾驶上跳下来,着急忙慌的开后备厢拿轮椅。
后座的门拉开,好几个人一起扶着素木普日,合力把他安置在轮椅上。
半个月没见,他脸色差了好多,右腿打着厚厚石膏,头也伤了,脑门缠着一圈纱布。宋昭愣愣看着,目光越过身前那几道人影,定在他脸上。
素木普日忍着疼靠住椅背,视线先是看到了她的双腿,随后恍惚地抬起头。
惊讶,惊喜,不可置信……他的眼神和宋昭交汇在一起,甚至忘了说话。
宋昭刚要朝他走近,车里又下来一个人,一手拿着素木普日的外套,另一手拎着他的诊断书和x光片,热火朝天的安排着:
“你们都愣着干啥,晚上风凉,快送苏木哥进屋呀!”宝音皱眉催促众人,再一转头看见宋昭,明显一怔,随即憎恶地哼了一声,“我还以为某些人已经走了呢,整半天还在这儿。苏木哥比赛不去看,受伤了也不管,半点用没有,光等着别人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