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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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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叹气,有人在哭,林场场长歉疚地说了很多话,宋昭一句也听不到,她越过眼前所有人,小心翼翼攥住爸爸的手。

这双手会砍树,会做饭,会在油灯的光亮里给她缝书包。他撑着宋昭岌岌可危的安全感,从来不说自己辛苦。

人死了,手也失去温度,宋昭跪下去把脸搭在他的手心,以前这样做宋长林会笑,现在,他永远停止了反应。

场长不忍心地来拉她起身,宋昭回头,看到场长脸上挂着的泪痕。

“你哭什么?”

宋昭茫然地说。

“死的是我爸,你有什么好哭的?”

场长尴尬松开手,像被她的冷漠吓到。

十几年来相依为命,不管发生什么事,宋昭总是对爸爸笑着。如今他要走了,摆脱操劳一生的这条烂命,尽管他没有跟自己商量,显得有些不负责任,可宋昭还是像往常那样忍住眼泪,她想让他走得安心。

尸体火化了,灵堂架起来,有人尽职尽责筹备着流程,绕开宋昭这个不为父亲流一滴眼泪的怪胎。

宋昭站在混乱的人流里,跌跌撞撞往外去,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回过头,在素木普日的沉默里看到心疼和担忧。

“你要去哪儿?”他问。

宋昭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奔向毁灭了宋长林的后山。那片山上长满了白桦树,又高,又粗,被这样的树干砸死会有多疼?她不停往前,钻过禁止的警戒线,终于在一片雪地上看到残余的血迹。

在白桦树的树眼的注视下,宋昭抬起头,看到一片红艳的,用她父亲鲜血染成的晚霞。

……

宋昭感到窒息。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发现并没有什么掐着她,她张开嘴大口大口急促地喘,还是透不上来一口气。

转过头,借着月光微弱的亮,她看到左右两边的床上长出一颗颗白桦树,那些树穿过狱友的身体,捅破她们的内脏,鲜血浸润了树皮上那些眼睛形状的树疤,数不清的,数不清的眼睛环绕着她。

宋昭发出凄厉的喊叫。

监狱的医生做出诊断,为了安抚狂躁和不分对象的攻击,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宋昭知道自己病了,甚至是疯了,她是从失去陈义那一刻,才真正被关进了监狱里。

药物使她陷入昏睡,鲜少的清醒时刻,她四肢沉重,连吞咽和行走都困难。九龙城寨的昭姐失去了她的棍棒和利爪,连同外壳一起粉碎,她滑落下去,又变回最无能为力的宋昭。

直到探监日里又有人来看她。

振奋起来,她热泪盈眶,就知道陈义不会死!他那么强,每次遇到危难总会有办法。宋昭迈着尚不灵巧的双腿,跌跌撞撞赶过来,一推门,有人西装革履,已经等候许久。

鬼手隔着玻璃窗,坐在对面的房间里,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律师和保镖,宋昭甫一坐定,他就指了指桌面上的电话。

听筒传来律师毫无起伏的声音:宋昭的减刑争取成功,八年变五年,还有一年多就能释放。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鬼手舔着他的虎牙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陈义呢?”

他不说话。

“我问你陈义在哪!”

宋昭暴躁地将手拍在玻璃上,鬼手一挑眉,目光定在她的掌心,继而沿着手臂开始描摹她过度瘦弱的身形。

他凑近一些,将手指搭在玻璃窗上她嘴唇的位置,轻轻蹭了蹭。

“他死了。昭姐,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有大哥。”

宋昭一瞬间扑跃而起,目眦欲裂撞出去,像要把他的喉管咬断,两侧狱警冲过来制止,把她的头死死按在桌子上,她狂躁地挣扎怒吼,眼泪砸到冰冷的桌台,旁边散落的听筒里,鬼手还在大笑。

城寨里七年的朝夕相处,他太了解宋昭,一句话都不多说就转身离开,留给她无尽的谜团与恨意,如同病危时的一针肾上腺素,支撑了余下的生活。

刑期满五年,宋昭果真出狱,天地改换风貌,已经是2000年。

自那日一别,鬼手再也没来探监过。宋昭穿着一袭洗到泛白的旧衣,按照他留在监狱的地址,来到一栋陌生的高楼。

鬼手的保镖早就在恭候。

乘坐电梯到达二十一层,推开两扇黑色玻璃大门,鬼手坐在皮质靠椅上,悠闲懒散地转过身来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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