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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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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对师父的意思心知肚明,只能接过叮当作响的银元,对李叶儿点了头。

“我也想去。”道琴在洪珠背后里偷偷瘪起脸。他昨天为洪珠搭《福寿镜》里的侍女寿春,唱做都差火候——回来之后洪珠揪着他耳朵数落了一大通,免了他今天的半日消暑假,定要加练。

“给你再带点心回来。”李叶儿拍着胸脯允诺,“道琴不是很爱吃前天买的蒸糕来着?你好好练习。”

柳方洲说了句吃好了,放下筷子,等着项正典吃完饭一起去排戏。

“也给师哥带。”杜若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半边侧脸,阴差阳错说了一句。

“……好。”柳方洲愣了片刻,仍然点了头,“出去留神看路,别自己胡思乱想,和小叶子走散了。”

“嗯。”杜若低头捏自己的指甲,也在等李叶儿收拾。

师哥应当不会多想吧?只是他和小叶子两个——然而还没出门他就开始胡思乱想——杜若自己可一直把李叶儿当亲妹妹看,和道琴没什么两样。

“头发翘了。”终于等项正典吃饱了早饭,柳方洲起身准备与他一起去排练,经过杜若椅子后面时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道琴一皱鼻子,似乎又想出了什么打趣的话来,被李叶儿及时捅了一把脊梁骨,又把话咽了下去。

“咱们也走吧,杜师兄。”趁着柳方洲还没转过楼梯,李叶儿不失时机地放高了声音对杜若说,“都说鸡鸣寺能断乱缘——咱哥姐俩总应该是端端正正的,也应当没有什么歪缘来缠我们的吧?”

杜若仿佛被她看穿了心思,怔了好一会儿。

“走吧走吧。”李叶儿拽拽杜若的衣袖,“我还有不少话儿等着要问杜师兄哪。”

“——可不能被我爹和师父听去的。”她小声补了后半句。

杜若与李叶儿同坐了一部黄包车。

两个人都贪看街景,不管暑天燥热,只管把车篷放落了下来。车轮飞转,李叶儿小心按着自己的刘海,仍然想探着身子往外张望,杜若一次次拉她坐下。

“你看那边有唱评弹的。”李叶儿指指街边,“和咱们那边敲鼓说书的可大不一样呢。”

“念的也是南都俗语,听得我糊里糊涂。”杜若忙着看旁边卖菱角荸荠的小贩,自卖自夸的颇有趣。

“说的是《南柯记》。”李叶儿又仔细听了听说,“是《情着》那一出,郡主到禅智寺相因缘。”

“咱们停了这短短一会儿,他讲了不到两句,小叶子是怎么听出来的?”倒轮到杜若诧异了。

“师兄你忘啦。”李叶儿得意地摇摇手,“我家从前朝老佛爷那会儿就在京城从艺,这些戏本故事自然熟得很。”

“两位原来不是兄妹。”车夫在庙门前的石道上停住车,一边打着躬笑说,“看着眉眼相似,还以为是亲生。”

杜若和李叶儿惊讶地对望,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倒也差不到哪里去。”杜若付了车钱,“师妹和妹妹也不过是一个字。”

“——在台上,我还总叫你几声姐姐呢。”李叶儿用肩膀碰了碰杜若的肩膀。

“别这么说。”杜若笑着收起零钱包。

师妹和妹妹就差一个字,可谁晓得对他师哥,可并不是真当哥哥看待。杜若又这么黯然地想。

顺着石阶慢慢往上走,路上可见两侧花树高大,只是如今都不是花期,只有一丛丛的树叶浓阴。今日前来上香的人自然不少,走过山门,大悲殿前的铜炉香火旺盛,香雾似海。

领了庙口分发的三柱清香,两人继续往观音殿走过去。

“倒是像……”李叶儿捻着手里的香,小心翼翼放进佛灯里点燃,“像咱们路上听着的,那槐安郡主也是去寺庙拜观音呢。”

“观音座下你还敢妄语。”杜若轻轻嘘了一声,也把自己的檀香点燃,两个人一起进到正殿上香。

古寺的观音殿与药师塔巍峨庄严,政权纷乱的时候三番五次毁坏又再修缮,唯有正殿观音像始终无损,莲花座上施礼低眉,使人见之而心生虔敬。

鸡鸣寺的观音面北而坐,世所罕见,因而也有了佛龛上镌刻的楹联——“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杜若恭恭敬敬地捻着香,在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坐,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自打旧皇朝翻覆,民间也有各种无神论、自然科学的海外引介,政府也倡导新风,可是人总有疾痛贪欲、喜怒嗔痴,于是才会有求于神佛,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禁绝的,鸡鸣寺的香火才会如此代代旺盛。

菩萨保佑,保佑师哥与我顺利无虞。杜若认真地祝告,文戏不走调不忘词,武戏不掉拍不磕绊,台下也要一切平安,身体健康。嗯,姻缘什么的就不必保佑了,信男但求长相陪伴不求两情相悦……其实还是想求一下。菩萨应当不会怪罪吧?

……算了。杜若自己问心有愧,想到姻缘之事也不敢许愿太多,谁知道像他这般痴恋同性,算不算一桩孽缘呢。要是让杜若从此与柳方洲断个干净,还不如杀了他最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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