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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松道:“潜渊卫四千人,笼括整个大周,如今听凭晋王差遣。”
说这句话的时候,聂松其实并不服气。他相处最久的是李昇,也见过昔日温润如玉翩翩公子做派的温兰殊,那段岁月在聂松这样一个不被认为应该有心的人眼里才是最好的——李昇和温兰殊一起在不记年里,逃离世事,从群狼环伺里活下来的小皇子,应该有一个恬淡安宁的结局,而非殉国。
聂松非草木,总存了想全旧主的想法。
“你……”温兰殊皱眉,双手负在身后,“陛下这是何必。”
聂松语气松了几分,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眼里的泪花,“没什么,我也想这样。”
“因为先帝?”温兰殊追问。
“他想你好好的。”聂松咬着唇,深呼吸后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如果真有一日社稷易主,是你也比铁关河好。”
温兰殊摇了摇头,“天下不是换个皇帝就好的。”
“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聂松,我不是救世主,你们都以为我能抗衡铁关河,所以让我成为晋王,让我和长遐分开。但其实,我并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天下事也不是两个‘将’在棋盘上博弈就能决定胜负。天下不是囊中物,也不是我们能决定走向的,你们以为换个皇帝,改朝换代,再改革,就能让苍生俱饱暖?不是的,是要千千万万个和我一样的人,你能明白么?”
聂松不大明白,事实上也不可能明白,他接触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对底下如何运转早已失去了了解。
温兰殊叹了口气,“政令施行总会遇到重重阻碍,我当初执意查渭南案,一路上多少艰难险阻,自己差点也交代了。而现在,我要翻了这片天,你觉得,相比之下我会遇到多少困难?单靠我一个行不行?”
聂松背过头去,“其他的我不管,我只负责先帝遗命,他要你平平安安,逍遥自在,我便为你护好庭院,不让一个贼人宵小进来。”
“殿下!”婢女夕葵跌跌撞撞跑进来,意识到自己冲撞了温兰殊,忙不迭跪在地上,“那个人,那个人醒啦,说要找您!”
她跪在地上,额头碰地,不敢抬起头看温兰殊。因为很多人传着,温兰殊会取代皇帝,篡位登基——流言就是这么快,快到温兰殊还未招架之际就传遍了洛阳。
对于一个权臣,总要畏惧几分。
温兰殊施施然从台阶上走下,弯腰扶着夕葵的胳膊,“你起来吧,不用害怕。晋王府上下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鬼怪。”
夕葵诚惶诚恐抬头站起,舌头打结,“他他他他……他要见殿下。”
·
高君遂在宅院内忙得焦头烂额,桓兴业跟着铁关河出去,他这边只剩下了崔善渊和韩绍先这两个废物。
一个是纸老虎,看起来高谈阔论其实什么都不会,一个是纯废物,经书都读不通。反观温兰殊,手底下,卢英时和裴洄,一武一文,年岁虽小,却有不凡文治武功,韦训这几日倒是很努力在跟着他读书。
不过嘛,读书真的看底子和料子,很不幸,韦训两者都没有。
他甚至多了白发。
等韦训乖乖抱着书进来的时候,他强行打起精神,望向一知半解,怎么努力都追不上裴洄一星半点的韦训,不由得想起了聪敏多思的钟少韫。
钟少韫背书很快,之前学堂早读,有些篇章他看过一遍就会背,一些文风学过之后马上也能模仿出来。为了应举,钟少韫学了很多策论和书判,密匝匝写了一叠。高君遂在那时候做了什么?他趁钟少韫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替钟少韫吹灭蜡烛,披上薄衾。
那时候高君遂好想把钟少韫抱在怀里,爱欲总是控制不住,由心而生,钟少韫唤起高君遂心里所有的怜爱和虔敬,让二人的距离总是不远不近,然而高君遂并不总是君子,冲动偶尔也会占据其躯体,驱使他突破那层界限。
他那时候支着下巴,观赏钟少韫的睡颜,很美,很安然,承载了高君遂幻想中的所有美好。
“老师?老师!”韦训在高君遂面前晃着手,“我背会啦,你快夸我!”
高君遂这才从幻想中抽出身来,望着那篇自己八岁就会背写的《尚书·无逸》,强压着自己内心的鄙夷,“不错,很好。”
对于天资远逊于自己的人,宽容和夸赞总是没错的。高君遂收敛着自己性子里的刻薄,对待憨态可掬的蠢货,总是多了几分宽容。
韦训高兴得跳了起来,“哈哈我真厉害,我这就告诉阿洄哥!”他背完后就想跑,少年就是不喜欢呆在一间屋子里,一呆呆一天,闷都要闷死了。不过在韦训打开门子准备拥抱自由的时候,他回头朝黯然神伤的高君遂看了一眼。
就这么走掉,老师会不会生气?
他当然不知道高君遂不会因为他这么个可爱的小蠢货生气。
“老师,我……可以给我课间一刻钟么?”韦训松了手,玩弄自己的皮带,低着头作哀求状。
高君遂挥挥手,韦训如获大赦,蹦蹦跳跳跑远了。
“主子。”
韦训一走,窗户那里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昨天的事办得如何?”高君遂浅抿了一口茶。
外边人影答不上来。
“我就知道不会成功,没事,不过是试探罢了。皇帝还真是心宽,摆明了要让晋王来对抗东平王。咱们还以为这位晋王要做忠臣,等河东战报一封都进不来政事堂才后知后觉呢……不做忠臣好啊,温兰殊。”高君遂冷笑一声,“我一直以为,这位要做一辈子的大周忠臣,现在看来,跟东平王有什么区别?谣言都传出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