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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安排妥当,正好到了晚饭时间。萧遥心里挂念温兰殊,托言先走马上就回来,原地众人各干各的,留下萧坦独自面对温行。
萧坦还想挽留小外孙,谁知道那小外孙一看俩长辈面面相觑觉得小辈还是识趣点退下的好,于是礼貌告退,和卢英时拉着手俩人一起出营帐了。
不是?我?
萧坦承认他对作风正派无可指摘的人怀有一种常人可以理解的恐惧,不为什么,因为这种人太正了,正得发邪。若说心口不一的话你还能在背后说这人伪君子假正经,偏温行就是这么个人,里外一致,不纳妾不蓄妓深居简出无丝竹管弦歌舞,甚至连儿子都只有一个,连嫡庶长幼之争都没有,这就使得萧坦不由自主心虚,自惭形秽。
他害怕接下来说话会给温行留下不好的印象,若是那样萧遥也会难堪。温行知道萧遥和温兰殊的事儿,作为萧遥的义父他有必要在温行面前留下好印象!
待漫长的沉默过去后,萧坦刚准备说话,温行就开了口,“你对我,有成见?”
萧坦:“?”
这话慢悠悠的,没有质问也没有气恼,跟念佛经一样,温吞迟缓,不悲不喜,让萧坦恨不得马上跪下喊阿弥陀佛,心里那些多余的杂念全部摒除只想着忏悔。
就是这么奇怪,面对温行,萧坦竟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之前对于温行的微辞,满脑子只有恭敬,“怎么可能呢?您是前辈,又是我等望尘莫及之人,萧某看了只觉得惶恐。”
“哦,不用紧张。”温行习惯给人带来紧张,没想到萧坦反应这么强烈,他本身足够迟钝竟也察觉,“好久没回长安了,韩相……有入土为安么?”
提起韩相萧坦就更怕了,要知道这可是他顶头上司,又因着萧夫人的关系能牵线搭桥,即便如此他也是不敢攀关系的,“是,有人找到了韩相的头颅,仵作将头和身子拼了起来,也算是妥善处理了。”
韩粲在叛乱之初就当场毙命,温行彼时不在长安,只听说了街上血淋淋的一幕,当朝宰相被人抹了脖子。韩粲受辱代表着长安受辱,武人凌驾于天子之上,身为政敌也多少兔死狐悲。而师生一场的独孤逸群,和云霞蔚密谋除掉贺兰庆云反被杀,也让温行一度恸哭。
宿怨龃龉都消失在风烟里,国破家亡,覆巢之下无完卵,对生的希望和哀民生之多艰的慨叹,压倒了往昔争执与偏见,一人受辱,一城覆亡,山河危难。
狂风起于青萍之末。
温行曾在离开魏博的时候泼酒以为拜祭,悼念亡魂,他回忆里最清晰的当属韩粲和云霞蔚。可随着时间推移,韩粲的身影竟也模糊不清了。
“同僚一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温行心中苦涩,饮下一杯清茶,“这次,节帅跟我一个想法,力保胜利,不到结束,胜负未分,总之,共勉吧。”
萧坦微笑着点头,温行还惯会给台阶,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温公这么说,我这心里就踏实了。刚刚我还以为,温公会责怪阿洄不懂事。”
说到这儿萧坦巴不得给自己一嘴子,当初裴洄下落不明,他冲温兰殊大喊大叫的,还好温兰殊不记仇,温行看起来像是根本不知道。
“晋王年纪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准备考进士了,年轻气盛的时候由着他,也不一定是坏事。”
萧坦连连称是,想着旁敲侧击说几句的好,“长遐爱胡闹,老是缠着晋王,我劝过他,君子成家立业,别妨碍人家,说出去像什么?可他这性子,我也管不住。”
“他们有自己的路,长辈干涉说到底也无用。修身齐家,本意是约束自己,而不是管辖别人。”温行的话永远都是那么沉静且有力量,令萧坦心悦诚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脑海瞬间明澈。
“温公所言……甚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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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来到温兰殊的营帐,掀帘一看有些惊讶,补品堆积在屏风那里,绕过屏风一看,桌子上也堆满了各色糕点,床榻上温兰殊闻声睁眼,身上是层层叠叠的褥子毛毯。
一看萧遥来了,他想坐起来,奈何这身子好久没活动过,僵硬无比,像是没有上油的门轴,嘎吱嘎吱响。萧遥哭笑不得三两步上前,让对方躺在自己怀里,“这么想我?”
“……饿了。”温兰殊揉了揉发瘪的肚子,不知道昏迷这段时间是怎么吃饭的。不过按照丹毒的性质,他就算不吃也没事,真的就像蝉,又像冬眠。嘴唇上隐约的血腥气和萧遥手上绷带,又让温兰殊明白了一切。
“也有点想你。”温兰殊小声说,捧起萧遥带着伤疤的手掌,颇为心疼。
萧遥一听这话,也不在乎疼痛了,把枕头和被褥垫在温兰殊身后作支撑,起身盛饭去了。
醒来之后难免会饿,温兰殊身子乏没力气,就连拨开床褥下床端饭都做不到,仔细一看,桌子上已经有了做好的饭菜,上面还冒着热气。萧遥扒拉些炖肉,和饭拌在一起,舀起一勺,就要往温兰殊嘴里喂。
温兰殊从被褥下抽出手,时时都要别人代劳还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能吃。”
“诶,张嘴。”萧遥非得喂,温兰殊无奈,只能张嘴应了。如此吃了几口,也不免好奇现在是怎么个局势。
“天越来越冷了,这几个月你们一直在和铁关河对峙么?”温兰殊忙不迭吃了很多,一个手脚健全的人被这么对待让他迫不及待想岔开话题。
“嗯,胜负参半,粮草这里不用担心,魏博和晋阳是我们的后盾。半年来,他无力往北,晋阳没有错过机会,如今才能和他们对抗。”
天兴驿的那场大火让温兰殊至今心有余悸,彼时铁关河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就那么把他们放走了,匪夷所思。
“这场仗至关重要,咳咳……”温兰殊嗓子发干,萧遥赶紧解下腰间水壶给他。
“潜渊卫之前给我传来消息,铁关河内部似有不睦。桓兴业原本一直跟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这次并没有出来。所以这次铁关河亲自出场,他太需要一场毫无争议的大胜,才能进一步威压天子。”
温兰殊深以为然,“那你们定的计划是什么?如果越过黄河抄了他的老家,再入洛阳,只怕到时候陛下又会在他手里,我们依旧受掣肘。”
萧遥想了想,手上动作不停,一勺勺喂着温兰殊。
“我跟薛诰商量了一个对策,希望他能转移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