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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英时一直在他身边,这天忙活一天,路过衙门依旧灯火通明。跟别处水干后留下一地淤泥不同,衙门两侧干干净净的,也就只有白灰墙壁上的一点泥线能证明洪水曾经来过,那堵墙一半白一半黄,新的墙灰还没粉刷上去。

“十六叔……”卢英时晃了晃温兰殊的药箱,“要进去看看吗?”

现如今徐舒皓从站队铁关河后反复横跳,这次一败又到了萧遥这边。理由再简单不过,谁厉害跟谁,目的也一致,封官许愿,让我回幽州打死不孝子徐舒信,好处多多。

萧遥不会轻易上当,没有轻易允诺,还要再观察——这些都是聂柯说的。如今,萧遥身边愿意跟温兰殊保持和睦关系的也就只有聂柯,剩下的无不因为傅海吟和萧锷,早早见风使舵。

“没用。我现在的话,不顶用。”温兰殊转过身,逆着光往前走。

卢英时很生气,可自己跟温兰殊区别不大也没能耐。谁知道当初萧遥还得看晋王脸色办事,结果打了几场仗下来尥蹶子……卢英时越想越气,在心里啐了萧遥几口。

“负心薄幸,利欲熏心,得志猖狂,忘恩负义,卑鄙小人,唯利是图,吃里扒外,得陇望蜀,贪得无厌,得寸……”

“阿时,你说什么呢?”温兰殊回过头来。

“没什么。”卢英时笑笑装作无事发生,“十六叔今天好几个病人跟我说谢谢呢,你那几个药方子很管用。估计过几日,这边的疫病能大好些,你也要注意身体呀……”

叔侄二人在街上走着走着,路过了卢公祠。不过因为战乱的缘故,城内先贤祠还没有修缮好,水浸泡过后依旧是一片狼藉。洪水带来各种砖瓦树枝散落在地上,温兰殊鬼使神差,就走了进去。

卢公祠灯光微弱,根据泥线来推断,洪水当初应该有半人多高。温兰殊没有亲历,料想当初肯定是哀鸿遍野。

看到灾厄会心痛,这是恻隐之心。尽管很多人强调了无数次,不该有这种无用的仁义,可温兰殊自小受母亲影响,早就根深蒂固,本性难改。

院中老丈擎灯而来,“你是……”

“路过,看看。”温兰殊绕过影壁,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字迹。

是温行的字!

温兰殊细细看这厅壁记,大周流行此风,官员有写厅壁记的传统。温行的文风比较复古,没有华赡词藻,读起来光英朗练,丝毫不拗口。

他这才想起,和父亲已经阔别很久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十六叔……”卢英时也看到了左下角的“温行”二字,知道温兰殊为何忽然黯然神伤。

见字如晤,父亲的谆谆教诲犹在耳畔。少时,温行常教导他,“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因为温兰殊心思敏感,跟人交往喜欢多付出那么一点儿,别人生气也不会骂回去,自己憋一肚子气。

再加上老好人做久了,谁都想来拿捏一下。他有次跟温秀川吵架,回来气鼓鼓跟温行说,温秀川一直欺负他,再也不要和温秀川玩了。

温行却问他,你有了解秀川是怎样的人吗?

“贪便宜,贪财,喜欢玩儿。”温兰殊拧巴得噘起小嘴。

“你对他好,是因为想让他跟你对他那样,也对你很体贴,是不是?”

“嗯。”

“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为何还想从他身上得到无法得到的东西呢?”温行循循善诱,“反过来说,因为别人对你,不比你对他那样好,你就改变自己一贯的作风吗?”

温兰殊觉得不对,非常不对。

温行过来摸他的头,“殊儿,我知道你委屈。但是,‘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你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其实已经足够了。至于你是怎样的人……这是一个你这辈子要回答的问题。我问你,你想做怎样的人?”

小温兰殊脑海里闪过很多回答,进士、大儒、隐士,又或者封侯拜相?这都不是答案。

怎样的人,归根结底,是人,不是头衔。

想了很久,温兰殊回答,“我想做个好人。”

温行不置可否,“为什么是这个答案?”

“看到别人开心,我也开心。现在想想,估计就是我这性格,温秀川才敢一直赢我吧。谢谢爹,我现在想开了!”温兰殊豁然开朗,愈加坚定,“他们管我叫老好人,我以后就做个好人吧!”

回忆戛然而止,温兰殊不知不觉间,一滴泪从脸庞滑落。

他这几日躲避萧遥,其实也是对自我的一种放逐。

对啊……为什么就忘记了那句话呢?他因为喜欢萧遥,自然而然想向对方靠拢,哪怕有龃龉也不敢发作,总是按下不表,顺着对方的意思来。

因为傅海吟觉得自己假仁假义,所以就要怀疑自己?

温兰殊想明白了。

他要走他的路,无论有用还是无用,都不要人置喙。哪怕和温行一样,总是独行于长路,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的人生,他要与自己周旋一辈子呢。

温兰殊豁然开朗,进卢公祠上了炷香,又留下一点钱财资助祠堂修缮。卢英时在一旁也捐出了一点儿自己的零花钱,“卢公还是我祖宗呢,我这后代子孙可不能忘了先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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