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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弦不敢抬头,他不是第一次遭受这种对待了。有时候打巴掌习惯,也就慢慢麻木。
就是有时候会委屈,看着郑公子大摇大摆往前院走,就觉得好不公平,凭什么都是娘生娘养的,有些人生来就压他一头,把他当草芥践踏。
夏弦不甘地站起身,顾不得那么多,绕着郑公子走,可算是来到管家处,找到了服饰成功带了回去。
卢彦则从竹影里绕出,抱着双臂,夏弦没发现他,在他视野里,走得规矩又满含畏惧,生怕被人借机发难。为什么刚刚不出来救夏弦呢?卢彦则说不明白,他怕自己要是那么做了,会把夏弦和钟少韫的边界模糊掉。
他不想那么做,而事实上钟少韫和夏弦一点儿也不一样。
也就只有在钟少韫走后,卢彦则才渐渐明白。
为什么有人能那么柔弱微贱,却又苏世独立?甚至调动了他所有的悲喜忧惧,让他甘愿俯首?卢彦则心中一隅隐痛,他知道,自己找不回那熟悉的琵琶声和人了。
宴会很快开始,宾客俱已入座,卢彦则姗姗来迟,这在一众世家看来是极其不礼貌的。屏风依次排开,露天的席位按照帖子上的顺序来,郑公子坐在卢彦则一侧,面容倨傲,一点儿也不把主位的岐王放在眼里。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他的确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在众人还没动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活动,饮酒作乐,和着拍子晃动臂膀。
卢彦则依旧颇有风度,宾客除了这个郑公子,别人还是挺配合的,他没必要甩脸色给剩下的人难堪,“我敬诸位一杯。长安宫殿修缮,若无各位,彦则不可能会有今日。如今园陵尚在修复,有朝一日我们必能迎接陛下回京,重返宗庙。”
席间诸人有几个很配合,但郑公子明显不是其中的人,在许多人昂头喝酒的间隙,哼了一声,冷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藩王算什么,跟世代扎根于此的世族比起来,天下可以有很多个岐王,但郑氏只有一个。
酒过三巡,郑公子喝得醉醺醺的。屏风后的琵琶声也从一众逐渐轻微的乐器声中脱颖而出,很快,四周除了宾客说笑就只剩下了琵琶独奏。
卢彦则好整以暇,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夜明珠的物件儿拿在手里把玩。
郑公子眯着眼睛看去,“这……这是……”
“夜明珠啊,郑公子没见过?我记得,郑公子宅院里是不是有一个来着?好像是放在靠墙柜子旁边的暗格吧?没想到郑公子还挺会藏东西的。”
郑公子冷汗频出,顿时瞪大了眼,周围的几个世家也开始窃窃私语。
“郑宅不是丢了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怎么会在岐王手里?”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联系在一起,这不明摆着,卢彦则派人偷了郑公子的夜明珠嘛!
那岂不是说明卢彦则手底下有高人,而这高人还来去自如……
窃窃私语很快又消失无踪。
郑公子面色铁青,“岐王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岐王私闯民宅?”他越说越气,甚至兀地站起,想要带领剩下的世家,咱们一起赶走这个岐王,找一个配合的藩王过来!
不料还不等他出声,卢彦则就怒拍桌案,“私闯民宅算什么?能拿到粮食,就算是玉皇大帝的金銮殿我卢彦则也会去闯!”说罢他回过头去,陈宣邈小跑着送上一个卷轴。
“这是募粮文书,我带头捐,已经捐了十万斛,剩下的按照庄园和田亩数我都合理安排。”卢彦则提笔签完字,又摁了个红手印,“叫诸位来,也只想好好了这档子事,长安不能再拖,我也无意与诸位起争执。”
郑公子心虚意乱,满脑子还沉浸在卢彦则竟然不知不觉悄没声地闯入自己宅院。
卢彦则心有所感,笑道:“郑公子,你的宅院防卫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漏洞百出,需要我帮你改一改吗?”
交不交粮还在其次,主要是这卢彦则,手底下的人摸不清,如果真逼急了,火并起来,世家趁乱募集的私兵怎么可能跟效节军、西面行营相比?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在悄无声息中达成一致。
郑公子深知自己绝对不能屈项,于是振袖大喊,“岐王,你少在我面前支使人……”
不等郑公子说完,卢彦则当场拔剑出鞘,削掉了桌案一角。那一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紧接着数面屏风齐齐倒地,后面的乐工……
那不是乐工!
陈宣邈带领下,“乐工”们撕裂了黄衫,露出里面的银甲,腰间宝刀寒气如霜,令人肝胆俱裂毛发尽竖。
唯有夏弦,在这等千钧一发的场合里,依旧拨弄琵琶弦,弹着一曲《十面埋伏》。弦声愈加紧急,他拨弦的手灵活熟稔。琵琶原本就讲沙场杀伐,用在此处恰如其分,他早就熟悉了这首曲子,这时抽出一分精力抬起头,在粲然白刃和宾客如云间,目光里只剩下了风流倜傥、煊赫恣意的岐王。
卢彦则迅速站起身,收剑入鞘,让陈宣邈展示文书,“大家真想和我火并?要不要看看条件?”
有个世家子坐不住了,本来就是来吃席的,谁想把命交代出去,举手后陈宣邈走到他跟前。
“这……这也没有很多嘛。岐王还给我几个儿子在官府里安排了职务……”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答应岐王,我捐!”
人心浮动,除了郑公子之外的许多世家眼看大势已去,卢彦则这人是个硬茬,装出来笑嘻嘻要请你吃饭还以为是识时务,没想到是个笑面虎。
傻子才负隅顽抗,没粮还能继续囤,地里长出来的那不都是我的?为着粮食不要命可真是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