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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楷后知后觉,一开始的念头是为了不想被铁关河控制,出来后才发现谁跟铁关河都没什么区别,他现在待在行宫重重护卫之中不出去。
还好李楷本身就够心态好,他原本无缘帝位,这就是拉来充数的,如今他的人生格言只剩下了两个字——活着。
所以潼关守将爱咋搞咋搞,李楷只想赖活着,最近闷头苦吃,竟然也吃胖了点儿,他从火盆旁边拿起一块柿饼,“晋王啥时候来啊?总不能等他们两虎相争,到最后也等不来晋王。”
“晋王肯定会来的,河东大胜,他正好和宇文大帅分兵两处,我们等着就好。”薛诰舒展眉头。
“薛参军真是神算。”李楷头也不抬又吃了一盘果脯,“要不是你我现在估计要跟他们选好的桓氏女成婚了,现在虽然也挺傀儡的但是不用连自己娶谁都被管还是挺好的。”
薛诰粲然一笑,咳嗽两下,用帕子一捂,看到上面血迹后若有所思。还好李楷闷头吃得比谁都起劲儿,因此也没发现他异样的神情。
记得出来前任浮霁对他提起过病情,他这病太过奇诡,找不到法子治,会一点点耗尽人的精力,首先是越来越频繁的咳嗽,然后便是浑身乏力,到最后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一点点耗尽,人也就没了。
这病还有一个名字叫“烧兰膏”,就像蜡烛,一点点烧干净,无药可医,薛诰从记事起,时光滚滚向前,他等待着生命的兰膏越烧越少,到最后比周围所有人都早先一步摇摇欲坠,风烛残年。
“你还有三个月”——这是任浮霁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薛诰早已明了,因此他要用这三个月完成最后一件事。
突然一阵痒感袭来,薛诰狂咳,他胸腔里像是有个风箱在拉,咳到整个躯体都快散架,声音都能响彻里间,李楷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上前,“你别吃这些上火的东西了!”
“不……不是上火。”薛诰咳到最后,眼泪都流了出来,喉咙极其疼痛,又有止不住的痒感。他止不住大喘气,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耗尽,当即就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夕葵、楚璧和清都围在床前,其中,楚璧捡到他遗落的血帕,面色凝重,如临大敌,“你跟我们回青城山,或许还能……”
“这是娘胎里带的。”薛诰敬谢不敏,“我娘就是这个病症,二十五不到就撒手人寰,我自小就一直如此。”
“你这是不回去了?”夕葵不明白为什么有病不治要硬撑,“不回去治不好怎么办,总要试试看才知道。”
“我必须留下来。”薛诰微笑,“真好啊,有人担心我生死了。告诉陛下,估计过段时间追兵就会赶来,我会在前面拖着……”他脸色苍白,感觉这病情来得汹涌,比以往都要折磨人,每晚睡觉喉咙总是发痒,他咳嗽到三更半夜也无济于事,找了好几个医生也无能为力。薛诰格外珍惜光阴,这段时间恨不得一天到晚都不要闭眼,帮温兰殊处理后方,包括接下来让皇帝能回到温兰殊手里……
薛诰奄奄一息,或许是水土不服又舟车劳顿,自刚刚那一晕,身体彻底耗尽底子,他觉得自己已经站不起来。周围人不懂,为什么他年纪还不大,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没人知道,薛诰从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身患奇病,生死难料,注定活不过三十,不过他没想到死亡会来得那么快——他才二十岁。
“你们忙自己的去吧,别为我伤心。”薛诰强行克制着咳嗽,他知道这声音太吵,会吓到周围的姑娘。清都和楚璧先行出去了,夕葵站在床边,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
“你不是会治病吗,为什么治不了自己。”夕葵很伤心,此话一出就开始嗫嚅,“你之前不也活蹦乱跳,为何这么快……”
夕葵两眼一抹泪,薛诰却十分坦然,“别哭,我从生下来有记忆起,就学着接受命运了。你们所有人都想着,要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家,可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不希望有人为我的离去伤心,两眼一睁就庆幸,哇,真好,原来我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看到这么多美好。”
夕葵越哭越伤心,薛诰哭笑不得,“你说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我都没哭。别哭了,我这病太怪,总要有这一遭的。之前我一直想,要是在死前考个进士,史册能记我的名字也好,可是你也知道,进士不进士的没什么意义,人家一句话就把你禁锢。我最喜欢读《庄子》,里面有句话我觉得很对,庄子说,牛马四足,是天,给马戴上马笼头,穿牛的鼻子,那就是人,我们很多人自己主动戴上枷锁,其实并不快乐,我现在就很快乐。”
说完这些话,薛诰又狂咳起来,他抬眼看到夕阳,摇摇欲坠,苍穹在这一刻变为最温暖的颜色,可惜只有那么一瞬,往前是皓天灵景,往后是万古长夜。
属于夕阳的只有黄昏一瞬。
“真好……真好看啊。”薛诰无力地躺了下去,沾了血丝的帕子掉落在地,“至少,我还能做点什么,希望能……看到晋王回来吧。”
晚上,窗前有人鬼鬼祟祟,薛诰用力撩起眼皮,看到人影在窗户上晃来晃去。夕葵在外间睡得正浓,他想喊却喊不出声,病来如山倒,一下子抽去了他所有的精神活力。
“我是晋王派来的,薛……是薛参军吧?”褚殷见里面没开灯,幽幽道。
第182章铸错
就这样过了几日,腊月二十三的早上,夕葵醒来,薛诰还在睡着。她一想到这人只能扳着指头过日子,就觉得心里难受。以前薛诰虽然也很怪,被她心里说过不少次,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好的回忆总是居多。
该吃早饭了,她摸了摸眼角因打哈欠流出来的泪花,趿拉着鞋子就想去外面找点吃的,孰料一走出门子就有人捂了她的口鼻,轻轻松松将她提溜起来,窜进一片阴影里。
夕葵拼命挣扎,可那人劲儿太大了,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打那人,拳头落在精工锻造的臂缚上反而伤到了自己的指节,冻疮伤上加伤,痛得她哎哎叫唤,不过一会儿吸到了什么东西,晕了过去。
再醒来后她到了一间破败不堪的寺庙里,蛛网杂草丛生,灰尘厚厚一层,她不敢大声呼吸,供桌上空空如也,灰厚到佛像面目甚至不清。
夕葵第一反应是有山贼,可是重兵把守的行宫哪里来的山贼呢?
“救命啊!”她用破锣嗓子大喊。
“你别喊了!”
后面竟然有声音!
只见李楷慢悠悠从天王像后面出来,闲庭信步颇有分寸,“咱们是先逃出来的,马上铁关河的人就过来了。”
“什么?”夕葵大喊,“可是薛诰还在呢!我们怎么能把他丢下!要是魏王的人……”
“魏王手底下的人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你要知道,薛参军和高君遂曾经是同窗。”李楷纳了闷了,这小丫鬟脾气也太大了。
只见夕葵扒开门子就要出去,“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