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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廓带着温行打算去城外赏花,恰好路过废墟。

有很多百姓在徐舒信的军队撤下后,依旧来祠堂祈祷,他们踩着尘灰,于弥漫黑烟里,纷纷扼腕叹息。有几个甚至商量起,该怎么集资重建祠堂,路过的书生还说要刻碑铭记此无妄之灾。

春日又到,柳絮飘过,温行可以外出,终于不是终日咳嗽,这也让李廓感到心安,“希言,你应该知道,你儿子在洛阳受封晋王了吧。”

温行颔首垂眸。

“我还以为他要做忠臣,按理说来,忠臣不应该像你一样拒绝爵位么?他倒是不谦卑,说要就要。”

李廓对温行的沉默颇为不悦,“希言,你说两句话吧,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和一个木头出来了。”

“我与他遭遇不同,选择也不同。独孤逸群和霞蔚猝然离世,对他影响很大。我不在他身边,肯定很不容易。”似乎是在回应李廓的要求,温行还是惜字如金。

“你是这么想的啊。”李廓挑眉,“世事还挺可笑,背节的人做了忠臣,忠心的人成了权臣。”

所谓背节,说的就是独孤逸群,而忠心应该就是温兰殊。

此时温兰殊与宇文铄一起,控制河东,虽说朝廷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应该有罅隙,不过具体是什么关系世人看不大明。温行处在幽州,靠女英阁得知一二,一开始也不敢相信,温兰殊竟然真的成了晋王,随后想了想,温兰殊自小就不算安分规矩。

朝华告诉他,温兰殊参与过劫狱,又巧计替钟少韫报仇。规矩体统在儿子心里从来不是牢不可破的,这一点和温行不同。

“此一时彼一时,小儿辈自有其造化。”温行漠然望向一丛丛娇艳欲滴的杜鹃花,这种颜色在草丛中极为惹眼,明媚的粉红色跟温行周身的气度并不搭配。

“你这是在为他找补?”李廓笑道。

“你找我来这儿有什么意图?”温行又问。

“没什么。”李廓长叹一声,紫袍华美流光,金丝线绣的滚边在阳光下生辉,“觉得有意思,就喊你过来。”

“幽州的事情,有意思?”

“你在相州留了厅壁记,那也不过是一堵墙。而渔阳王和卢舍人,终其一生护佑社稷,到头来连甘棠遗爱都留不下。”

所谓甘棠遗爱,便是周朝的召公行德政,后世感其恩德爱屋及乌,保护召公憩息过的甘棠树,也因此叫做“甘棠遗爱”。渔阳王和卢舍人成《晋阳旧事》的传奇佳话,到头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徐舒信一句话就能把祠堂烧个干净。

辛苦一生,什么都剩不下。

李廓来了兴致,“这天底下人和事都在变,不变的也只有自私。没有母亲会无私爱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兄友弟恭,惺惺作态,教人如何不觉得可笑?徐舒信和徐舒皓一起长大,就因为徐嗣光偏爱徐舒皓,一切兄弟情谊就能朝夕间灰飞烟灭,徐舒信还敢把亲爹关押起来。可见,人只在乎自己握在手里的东西,所谓无私,不过是遮掩自私的幌子罢了。”

“你有过的。”温行忽然道。

“什么?”

李廓不明所以,他有过什么?他这一生轰轰烈烈地生轰轰烈烈地死,曾经钟鸣鼎食金樽清酒,门客如过江之鲫,大宴宾客三千。

现在不过是形影相吊——他有过什么?即便有过,现在也已经没了,温行提这一句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生下来的时候因为是双生子,道士只说了句‘双龙,不祥’就噤了声。我娘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看我像看一个仇人。”李廓冷笑,“后来,你们又是防我,巴不得我死在蜀地。我到现在,算是一事无成,你说我有过什么?”

“可死在蜀地的,并不是你。”

“你……”李廓难得被温行噎了回去,“你这是说什么?你该不会觉得,我那位兄长真的对我有几分兄弟情吧?”

李廓回避着这种可能,因为李暐之死确实跟他有关系。他现在还能回想起自己与李暐在蜀地行宫对峙,问那位酷肖自己的兄长,这里好不好,死在这里愿也不愿?

这是你给我准备的笼子,熟悉吗?

李暐面目坦然,等着李廓的回答。然而弟弟手持着长刀朝哥哥步步逼近,却下不去手了。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是一母所出,人来到世上前的娘胎十个月,是哥哥陪着他,往后他予取予求,哥哥也都允许他。

温行又道:“你不觉得么?还是说,你错把那种遗憾移到了我身上?李廓,你自己也不敢承认,你对先帝的执念深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你想证明他是错的,可你一个故人也没有,或许我算是一个。”

李廓最隐秘的心事就这样被温行挑了出来。

“给你的酒没有毒,你服了解药死遁其实也没用。先帝早知道你活着,阿蝉却被先帝阻止不可追杀你。至于后来先帝驾崩……李廓,有人爱过你。”

“他被你亲手杀死了,在那个长夜。”

只见温行走上前去,汇入茫茫人海,带领其中一些百姓商讨重建事宜。的确,温行和李暐在某些地方很像,一样的沉默,很难表露情感。

李廓讨厌李暐能有那么多人围着,人一多,李暐就看不见他了。不过也没办法,因为李暐是太阳,万物就是会朝着太阳。

温行是李暐最看重的臣子,李廓偏要和温行走得近,又因为男女不忌的名声,给兄长与温行惹来了风波。

他故意闯祸,想让李暐生气。

李暐没有生气,或者说对于李廓每次犯上之举,身为皇帝的李暐都没有说,你我先君臣而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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