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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姝盯着老范手中的画像,拽他袖子的手在发抖。抬头望他,嗫嚅着唇想说什么。
杨敏之握住她的手,很自然的要去翻她的手心写字问她。突然僵了一下,松开手,抖了抖袖子,转身请管事找来纸张笔墨。
张姝一手轻挽袖边,伸出一截如玉的洁白手腕,被绳索捆缚过的淤痕还未消散。就着甲板上一处水手们晒鱼支起来的桌案,颤抖着拿起笔浸润墨汁,稍稍稳住手形,凝眉在纸上写起来,落笔娟娟。
她画了一幅人像。老范凑近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女娘画的正是漕船走水一案的嫌疑人牛疙瘩。
老范和刑部过来查案的官差都没见过牛疙瘩本人。几个苦主又都是乡野之人,目不识丁。让他们描述一下相貌是宽是扁,是方还是圆,话都说不利索。只得根据他们说的,大概画个样子出来。
这位身形看似娇弱不堪的女娘,执起笔来比他手中纸卷里画的要真实多了。虽然也只是草草几笔,和他手中的简陋画像极为相似,仿佛就着他手中的画像注入了血肉神韵,勾勒出五官形貌跃然纸上,尤其那张脸上又惊恐又慌张的表情,栩栩如生。
就像亲眼所见。
杨敏之也吃了一惊,心念微转。张姝说她被歹徒从马场劫掠,难道这歹徒正是牛疙瘩?
张姝已放下纸笔,走到他跟前,拽他的衣袖再次拉出他的手,咬唇不安的望着他,有话要说。
失聪之人,自己说话也容易不知轻重,嗓门大而不自知。她本就是安静羞怯的性子,怎敢在众人面前大声说出自己被掳之事。
杨敏之伸出手,她抬手把画像一指,写下几个字,写到“溺”字,纤细的手指抖动得厉害。
杨敏之的手跟她的手触碰了一下,转瞬放下,朝老范肃然道:“等这边的事了结,大人速去花船停泊处,找一个名叫窈娘的妓子的船,嫌犯恐已被人溺杀,只怕还沉在那艘船下!”
漕船走水一案,竟然又峰回路转,无意中得出新的线索,老范精神一振,还想询问回避到杨敏之身后的女娘。
杨敏之的思绪也千回百转。漕船上出的命案,不论真是牛疙瘩杀人放火,还是那两个已死的船工内讧所致,都本是刑部的事,与他无关。但中间牵扯出牛疙瘩在马场劫掠,涉及到张家女娘的名节,如何让老范结案,确实该慎之又慎。
一个混迹于码头的泼皮无赖,先在漕船杀人放火,后跑到马场劫掠贵女,谁给他的胆子?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几人?张姝是否还知道更多?
自张家女娘被掳到码头以来,不是晕过去,就是双耳失聪不便与之说话,还没得机会问她。
这时,甲板下的底舱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喊叫声惊慌失措,如同炸开了油锅,哐哐的刀剑相撞声里夹杂着船工们惊慌失措的呼喊:“杀人了!杀人了!”
甲板往下还有两层,与漕船的底舱类似,堆放货物,住着船工,杂役,水手等人,放置淡水和食物等各类补给。
老范带来的几个官差正在底舱查看。
杨敏之和老范色变。杨敏之撩起袍角,朝楼梯口飞身而去。
管事吓得变了脸色,招呼船上的护卫随他下舱底看看。
杨敏之扭头喝止住管事,拿手指朝张姝一点,喝道:“护好她!”
管事煞白着脸,请张姝避入一层的花厅,教护卫牢牢看守住甲板。
张姝担心的望向杨敏之等人消失的底舱入口。
杨敏之和老范快步跃下步梯。受惊扰的船工像无头苍蝇似的,乱哄哄的四处躲避。之前下来搜索的几个官差不见踪影。
老范揪住一个抱头往外窜的船工喝问。船工惊慌失措的说,这一层下面还有一层暗舱,打斗的动静和惨叫声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杨敏之紧握腰刀按船工所指的方向找到一个地窖模样的开口,一跃而下。
老范是实打实的文吏,哪有杨敏之这两下子。趴扶在窖口往下张望,下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暗室。偶尔几道光影晃动,是之前派下来查看的官差自己带的火烛。官差明显不敌,在厉声喝骂贼人。
杨敏之跃下后,火光中,只听得更加激烈的刀剑相撞的金石之声和拳拳到肉的闷哼,几道暗影你来我往,招式凌厉。
老范在上头急得团团转。突然,官差在下面惊呼道“范大人小心!”
一道强风从暗窖扑出来,老范被猛的一撞,随着喀嚓一声,被撞倒在地,发出吃痛的一声痛呼。
强风席卷,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从暗窖腾空跃起,撞倒老范后飞快的朝外逃窜。躲避不及的船工被撞飞,狠狠的摔到杂役间的门板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老范捂着胸廓肋骨处,冷汗直冒。
暗窖口再次跃出一人,老范举刀就要做无谓的挣扎,一看是杨敏之,刀咣当掉到地上,大口喘气。
杨敏之冲暗窖下的官差大喝,叫他们上来照顾范大人,又冲老范低语道:“秦韬和卢梦麟亦在下面,看好他们,不可闪失!”语气坚决。
老范大惊,忍痛点头。
杨敏之说完,立即起身追赶两个跑上甲板的蒙面人。
管事留在甲板上的护卫正围住两人和他们打斗,均敌不过。
管事吓得面无人色,拖圈椅挡住花厅的门板。谁知这几个贼人是怎么混到他船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