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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泠泠无止息,卷着山顶的灰土,吹在脸上痒痒的,又呛又脏,秦砚却一改往日洁癖,没有躲开身后狂澜般的灰霾,长身玉立地站在下山坡的磐石前,回忆起韩绮的种种。那样一个古灵精怪的人,怎会败于此处?
恁时不觉韩绮有多好,此刻心门前,竟流淌过浓浓的不舍和悲伤。
旭日东升,日光中映出缕缕尘灰,待烟岚散去,霞光万道,却照不亮贺斐之黯淡的眸。
长指上伤痕斑斑,血肉模糊,可他还在不停地翻找、挖掘,玄黑劲衣刮破口子,皂靴染了泥土,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狼狈。
绾于玉冠中的黑发垂落一绺,经眉骨垂在眼帘,而他跪在枯井前,单手撑地,宽厚的背微塌,另一只手握成拳,狠狠砸向地面。
将茵茵还给他,还给他
骨缝崩血,本该钻心的疼,可他没有知觉,一下下发泄着悲痛,撕心裂肺。
盛远几人跑上去,架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自残,却被他重重甩开。
这个男人身体爆发的力气,震慑住了倒地的所有人。
天空飘起冰晶小雪,落于浓密眼睫,他闭上眼,逼退了打旋的泪,那股湿咸入了鼻腔,很不好受。
未流一滴泪,却尝到了泪的涩然。
须臾,他站起身,垂袖仰望阴晴不定的天空。
几朵云絮连城女子翘起的唇,却被黯淡天色蒙了一层纱。
那不该是茵茵的笑靥,茵茵在逆境中也是明媚的,是他的光。
·🌸第43章
◎他的执念(一更)◎
大理寺五品官员遇险,太后欷吁不已,“听说是个可塑之才,真是可惜了。既是为公殉职,皇室不能袖手旁观,怎么也要负责丧葬,再派宫里人去吊唁。”
季昶惨白着脸,面无表情地回道:“韩绮是孤儿,也无妻妾,吊唁就免了吧。”
“孤儿啊”太后流露些许同情,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为自己的事再心狠手辣,也不会冷残到对世间万物没有一丝同情心,“交给你去办吧,还有一同葬身的容安县主,也由内廷负责丧葬吧。”
像是被剜到痛处,季昶默叹一声,颓然地走出慈宁宫。
为韩绮和阮茵茵举办丧葬的事,很快传到从山寨返回的贺斐之耳里。
“骸骨一日找不到,一日不可办丧事。”
留下一句话,贺斐之冷脸回到总督衙署。
盛远和将领们对视几眼,将原话转告给了季昶。
西厂之内,季昶坐在绒白毡毯铺就的躺椅上,面色肉眼可见的憔悴,“贺斐之不让办,就不办了?莫不是要让逝者的孤魂飘荡在那座山头,死不瞑目?”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盛远几人更是为难,可周旋了大半日,两头还是僵持不下。
总督衙署内,盛远转述完季昶的原话,又道:“听说是太后的意思,要不先这样,等”
等什么?等一个奇迹?
贺斐之颇为不耐地蹙起剑眉,淡淡三个字:“滚出去。”
盛远龇起一口雪白的大牙,憨头憨脑地退了出去。
贺斐之仰躺在太师椅上,双腿抬起搭在案沿,按揉着颞颥,目光空洞,下眼睫青黛一片,比任何时候都颓然,仿若真的失去了光,纵使星辰万顷,也再照不亮他的心底。
是否为韩绮起坟,他不会插手,但阮茵茵不可,还是那句话,一日未在山寨中找到骸骨或衣着首饰的碎片,他一日不接受这个结果。
也因此,在三日后,他与季昶发生了剧烈的争执。
冰天雪地,雪虐风饕,两人在帝王寝宫的庭院中大打出手,侍卫们拉都拉不开。
一只奶狗站在雪地里狂吠,被少帝抱起,带回了内寝。小小少年像是能感受到两个成年男子的痛,吩咐侍卫无需拉架,让他们打个痛快。
少帝抱着奶狗坐在床边的宝相纹金丝楠木矮脚塌上,面露愁容,原来,他们都喜欢容安县主。
庭院内,没了侍卫的阻挠,贺斐之和季昶你一拳我一掌,互不相让。
贺斐之一记平中冲拳,击在季昶左胸骨上,震得季昶险些咳血。
可越是受伤,越能发泄郁气,季昶像个开在悬崖峭壁上的冶花,牙缝渗血,面部可怖,反手一记虚晃佯攻,横扫右腿,扫起千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