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1页)
“傻孩子。”贾母替她擦了擦眼角,“哭什么?这是好事。你若想去,我让你凤姐姐给你备最好的行头;你若不想去,我就跟娘娘说,你身子弱,经不起宫里的劳碌。左右,咱们玉儿的心意最要紧。”
黛玉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我不想去。”她想起潇湘馆的竹,沁芳池的水,想起宝玉送的暖炉,宝钗炖的梨汤,这些人间烟火,比宫里的金枝玉叶更让她留恋,“我想留在园子里,陪着老太太,陪着姐妹们。”
贾母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就依你。我就知道,咱们玉儿不是那贪图富贵的人。”她对着门外喊,“鸳鸯,把我那对羊脂玉镯拿来,给我们玉儿压惊!”
鸳鸯很快取来玉镯,莹白的玉在灯光下泛着暖光,触手温润。贾母亲自给黛玉戴上,大小正合适。“这镯子是我陪嫁来的,戴着能安神。”
黛玉摸着腕上的玉镯,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贾母这是在给她撑腰——有这对镯子在,宫里的旨意怕是也难强逼。
回到宴席上,王熙凤正讲着笑话,逗得贾母直乐。见黛玉进来,她眼睛一亮:“林妹妹可算来了!刚还说要敬你一杯呢,多谢你前儿提醒我,给库房的旧皮袄晒了太阳,不然今儿穿可就潮乎乎的了。”
黛玉笑着举杯:“二奶奶客气了。”
宝玉凑过来,见她腕上多了对玉镯,眼睛都直了:“这镯子真好看!比我那方澄泥砚还润呢。”他忽然压低声音,“妹妹,刚才我见你跟老太太说话时眼圈红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黛玉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见邢夫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林姑娘,方才是我不好,提了珠儿的事败了兴,我敬你一杯,你可别往心里去。”
黛玉连忙起身:“大太太言重了。”她举杯时,腕上的玉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应和这满室的暖意。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像揉碎的月光。宝玉提着盏羊角灯送黛玉回潇湘馆,灯影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挨得很近。
“妹妹,明儿我带你去看腊梅吧?”宝玉忽然开口,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栊翠庵的红梅开得正好,我让焙茗备了暖炉,咱们在亭子里煮茶喝。”
黛玉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个等着被夸的孩子,心里忽然软了。“好啊。”
回到潇湘馆,紫鹃正等着卸钗。见她腕上的玉镯,笑道:“这镯子真配姑娘!刚才我听鸳鸯说,是老太太给的压惊物,难不成宫里又有什么事?”
黛玉把贾母的话细细说了,紫鹃听得直咋舌:“进宫伴驾?那可不行!宫里哪有咱们园子里自在?姑娘不去是对的!”
黛玉坐在镜前,看着腕上的玉镯,月光透过云母纸照进来,玉上的纹路像流动的水。她忽然明白,这一世的温暖,从来都不是凭空来的——是贾母的维护,是宝钗的体贴,是宝玉的在意,甚至是香菱的执着,一点点把她从前世的冰窖里拉出来,裹进这人间的烟火里。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梦里没有了宫墙的影子,只有漫山遍野的红梅,宝玉提着灯站在梅树下,笑着朝她招手,灯笼的光晕里,落满了细碎的雪花,像撒了把星星。
次日清晨,雪停了。黛玉推开窗,就见园子里的腊梅开了,黄澄澄的花瓣顶着雪,香得人骨头都酥了。紫鹃进来报:“姑娘,宝二爷让人送了盆红梅来,说是栊翠庵的智通师父给的,开得最旺。”
黛玉看着那盆红梅,忽然提笔在纸上写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写完才发现,笔尖的墨晕开,竟比从前的字迹多了些暖意。
黛玉重生腊八暖
腊八这天,园子里的雪积了半尺厚,檐下的冰棱子挂得像串水晶帘,长短错落,被日头照得泛着七彩光。潇湘馆的窗台上摆着盆水仙,碧绿的叶子衬着白瓷盆,嫩黄的花箭刚冒出个尖,倒比窗外的雪景更添了几分生机。黛玉披着件藕荷色锦缎棉袍,领口滚着圈白狐毛,正坐在暖阁里看紫鹃熬腊八粥。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糯米的软糯、红豆的绵甜、莲子的清苦混在一处,甜香漫得满室都是,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姑娘,您尝尝这枣泥馅的包子?”紫鹃用竹筷夹了个小巧的包子递过来,包子褶捏得像朵菊花,“这是昨儿宝姑娘让人送来的,说是用新收的金丝小枣做的,去核时特意留了点枣皮,甜而不腻,还带点嚼劲呢。”
黛玉咬了一小口,枣泥的醇厚混着面皮的松软在舌尖化开,果然带点沙沙的质感。“果然好吃,比府里大厨房做的更细些。”她想起宝钗前日送来的那罐腊八醋,瓦罐里泡着紫皮蒜,说是用江南的梅子露腌的,酸中带鲜,等过几日吃饺子时倒正好。
正说着,就见湘云裹着件宝蓝色猩猩毡斗篷闯进来,头上还戴着顶毛乎乎的狐狸帽,帽檐上的雪粒簌簌往下掉,活像只刚从雪堆里钻出来的小兽。“林姐姐!腊八粥熬好了没?我闻着香味就过来了!”她摘下帽子,发梢上的雪粒落在铜制暖炉上,滋啦一声化成了水,腾起缕白汽。
“刚熬上呢,还得等半个时辰。”黛玉笑着递给她块暖手炉,是昨日宝玉送来的白铜小炉,上面錾着缠枝莲,“看你冻的,手都冰了,快暖暖。”
湘云捧着暖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铜锅,鼻尖被热气熏得通红:“我娘说,腊八节的粥得熬够三炷香才够味,里面要放十八种料,花生、栗子、杏仁样样不能少,吃了能祛百病。”她忽然凑近黛玉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前儿我听焙茗说,宝二爷偷偷在粥里加了桂花糖,说是特意给你留的呢,比咱们平常用的更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