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1页)
湘云立刻凑过去,拿起块杏仁酥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老太太疼咱们,这酥酪比上次的更滑嫩!”
黛玉舀了勺糖蒸酥酪,入口甜而不腻,带着股淡淡的奶香,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肚里。“老太太也太周到了,这点小事还记挂着。”
“你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自然记挂着。”宝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黛玉吃点心的样子,眼里满是笑意,“前儿我去库房,见去年酿的桃花酒开封了,酒香得很,等过几日有空,咱们在沁芳闸边温酒赏雪,好不好?”
湘云拍手道:“好啊!我还没在雪天喝过桃花酒呢!听说温过的酒带着花香,喝下去浑身都暖烘烘的!”
迎春也抬起头,眼里带着期待:“我……我也想去,想画一幅雪中饮酒图,练了这么久,总觉得还缺点意境。”
“去了定能有灵感。”黛玉笑着点头,“雪中的沁芳闸别有景致,水面结着薄冰,岸边的柳树挂着雪,像幅水墨画,二姐姐去了定能画出好样子。”
接下来的几日,园子里的雪越下越大,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像水晶帘子。丫头们忙着扫雪,堆了几个雪人,湘云见了,非要给雪人戴红围巾,说是“看着喜庆,像过年似的”。
迎春每日都来潇湘馆学画,从画水仙到画雪景,进步越来越快。她画的雪虽不算精致,却透着股认真的劲儿,用淡墨渲染出雪的层次感,像她自己一样,慢慢变得细腻起来。黛玉常夸她:“有悟性,比那些只学技法的更得神韵。”
宝玉则忙着准备赏雪的物件,让人做了个小巧的温酒炉,里面烧着银丝炭,又备了些下酒的小菜,说是“别让妹妹们喝空酒”。他还寻了些新得的画具,说是“在雪地里写生,用这颜料更鲜亮”。
赏雪那日,天刚放晴,阳光透过薄云洒下来,把雪地照得亮晶晶的,晃得人睁不开眼。众人坐着马车往沁芳闸去,马车里铺着厚厚的毡子,炭盆烧得旺旺的,倒不觉得冷。湘云掀开帘子往外看,远处的山峦像盖了层白棉被,近处的湖面结着薄冰,像面巨大的镜子。
“你们看!那冰面真亮!像铺了层银箔!”湘云指着窗外,眼睛亮晶晶的,“要是能在上面滑冰就好了,像戏里的仙子一样!”
迎春也凑到窗边,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冰纹的形状:“这冰面的裂纹真好看,像老树根的纹路。”
黛玉笑着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着。前世的冬至,她总是独自一人守着空屋,听着窗外的风雪,哪有这般热闹。如今身边有说有笑,连空气里都飘着期待的暖意,才知这寻常日子里的陪伴,原是这般珍贵。
到了沁芳闸,众人下了马车,雪地上立刻印出串串脚印。闸边的柳树挂满了雪,像开了满树的梨花,湖面结着薄冰,冰下的水草隐约可见,像幅流动的画。
湘云一到闸边就疯跑起来,踩得积雪咯吱响,惊得枝头的雪落了满身,像个雪人,她却不在意,伸手接住一片落雪,呵着气看雪在掌心化掉。“这雪真干净,像天上的云化成的!”
迎春则从袖里掏出小本子,对着雪景勾画起来,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偶尔抬头看看,又低下头去,神情专注得很。她先画了闸边的柳树,再用淡墨渲染出雪地,最后在湖边添了个小小的人影,竟是黛玉的模样,虽简单,却传神。
黛玉正笑着,忽然瞥见闸边的亭子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临窗而坐,像是在看书。走近了才看清,竟是惜春,穿着件石青斗篷,手里捧着本《雪境图集》,见了黛玉,微微颔首:“这里的雪景比别处更清寂,适合临摹古画。”
“四妹妹也爱这雪后景致?”黛玉笑着问道。
惜春点头:“雪能洗去尘埃,让万物都变得干净,不像平日里那般繁杂。”她翻开图集,指着一幅《寒江独钓图》,“你看这雪的留白,比刻意画出来的更有意境。”
“四妹妹说得是,画画原就讲究留白,像这雪地,留得越多,越显空旷悠远。”黛玉赞道,“比我上次见你画的梅又进了一步。”
惜春的脸颊微微泛红,却没说话,只低头继续看书,手指轻轻捻着书页的边缘。
宝玉不知从哪寻来个小炭炉,里面温着桃花酒,酒壶用红绸裹着,递到黛玉面前:“这酒温得正好,尝尝看,比去年的更香醇。”酒液倒在白瓷杯里,泛着淡淡的粉色,带着桃花的清香,喝下去暖烘烘的,连指尖都热了。
湘云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学着大人的样子抿了口,脸上立刻飞起红霞,引得众人直笑。“虽带着点劲儿,却香得很!像把春天喝进了肚里!”
正说着,迎春拿着画本过来,上面画了幅《沁芳闸赏雪图》,亭子里坐着几个人影,湖边的柳树挂着雪,天空用淡墨染出云层,倒有几分雅致。“林妹妹,你看我画得怎么样?总觉得雪地的层次感不够。”
黛玉拿起笔,蘸了点淡墨,在雪地边缘轻轻扫了几笔:“这样是不是更有远近?近的雪深些,远的雪浅些,用墨色的浓淡来区分,就像真的一样。”
迎春看着修改后的画,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谢谢妹妹!”她捧着画本,又去别处写生,脚步轻快了许多。
夕阳西下时,天边泛起淡淡的粉紫,像抹了层胭脂,雪地被染成了暖黄色,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府,湘云摘了枝带雪的柳条,说是“要插在花瓶里,看着就像春天来了”;迎春把画本小心地放进怀里,像藏着个宝贝;惜春则把《雪境图集》卷起来,放进书箱,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宝玉让人取了坛桃花酒,说是“剩下的带回去,给妹妹夜里温着喝,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