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1页）

宴席开时，桌上摆满了菜，红烧肘子油光锃亮，糟鹅掌泛着琥珀色，糖醋鱼浇着浓稠的汁，连青菜都炒得油汪汪的，都是些油腻的荤菜，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热闹气。贾母让鸳鸯给黛玉夹了块清蒸鸡：“玉儿，多吃点，这鸡是用参汤炖了三个时辰的，烂得很，补身子。”

黛玉刚要道谢，就见平儿掀着帘子进来，身上带着股寒气，手里捧着个红漆盘，盘里是碗热腾腾的饺子，冒着白汽，“老太太，姑娘们，这是刚出锅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的，里面有几个包了铜钱的，谁吃到了今年准发财，还能平平安安！”

湘云一听，立刻抢过一碗，用筷子扒拉着找铜钱，饺子刚咬开一个小口，烫得她直吐舌头，偏又舍不得松口，结果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逗得众人直笑。宝玉赶紧给她递了杯温茶，笑着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铜钱跑不了。”

黛玉夹起个饺子，刚咬了一口，就觉得牙齿硌了下，像是咬到了小石子，吐出来一看，竟是枚锃亮的铜钱，边缘都被磨光滑了。“姑娘吃到铜钱了！”紫鹃在旁高兴地嚷嚷，声音都拔高了，“今年准有好运气，事事顺顺当当的！”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拍着炕沿道：“好！好！我们玉儿有福气！看来今年咱们府里都要沾玉儿的光，顺顺当当的！”

正吃着，外面忽然传来爆竹声，“噼啪”作响，震得窗纸都颤，像有无数小石子在敲。原来是小厮们在放开门炮，说是能驱邪纳福。湘云丢下筷子就往外跑，斗篷的下摆扫过椅子腿，差点带翻了醋瓶：“我去看放爆竹！听说还有二踢脚呢！”

宝玉也跟着出去，临走前不忘给黛玉披了件斗篷：“外面冷，披上再去。”

黛玉犹豫了一下，也被紫鹃拉着往外走。院子里，小厮们正点燃一挂千响爆竹，火光冲天，碎屑像红雨似的落下来，在雪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碎金。湘云捂着耳朵，却笑得比谁都欢，辫子上的红头绳都飞起来了。迎春站在廊下，披着新做的斗篷，看着漫天的火星，眼里带着惊奇，像个孩子第一次见烟花。连素来冷淡的惜春都露出了笑意，手指在袖口里悄悄蜷着，像是在数爆竹的声响。

黛玉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前世的除夕，她是独自一人在潇湘馆听着远处的爆竹，锦被裹着却还是冷，连咳嗽都觉得费力，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如今站在这里，身边是笑闹的众人，手里还残留着饺子的热气，斗篷上沾着雪粒，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才觉出这人间的团圆，原是这般熨帖，像冬日里的暖炉，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热。

“妹妹，你看这烟花！”宝玉忽然指着天空，声音里带着雀跃。只见几颗烟花窜上夜空，“嘭”地炸开，先是牡丹，再是菊花，最后竟有两只凤凰腾空而起，翅膀展开足有半亩地大，金红色的光映得雪地都成了暖色，“是凤凰形状的！我特意让人从京城最好的烟花铺买的，说是宫里娘娘都爱用这个！”

黛玉抬头望去，凤凰形状的烟花在夜空里展开翅膀，尾羽拖得长长的，像缀满了宝石，金红色的光映在雪地上，连旁边的翠竹都染上了暖色，像披上了霞衣。湘云拉着迎春的手，指着烟花嚷嚷：“二姐姐你看！像真的凤凰！说不定是神鸟下凡来给咱们拜年呢！”

迎春笑着点头，眼里的怯懦早已不见，只剩下清亮的光，像被烟花照亮的湖水。

回到暖阁时，众人都有些乏了，脸上却还带着笑。贾母让小厮们把灯谜都挂出来，在大观楼摆了桌椅，准备猜灯谜。大观楼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兔子灯的耳朵耷拉着，麒麟灯的角闪着光，荷花灯的花瓣层层叠叠，亮得像白天。每个灯笼上都贴着张粉笺写的灯谜，有打一物的，有打一字的，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像围着花蜜的蜂群。

“你们看这个！”探春指着盏荷花灯，上面写着“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

“是青蛙！”湘云抢着道，拍着手笑，“我前儿刚学过这个！蝌蚪穿黑衣，长大了就变绿了！”

迎春也指着盏兔子灯，声音比往常大了些：“这个我知道！‘耳朵长，尾巴短，爱吃萝卜和青菜’，是兔子！跟咱们扎的灯一样！”

众人都笑起来，连邢夫人都难得夸了句：“迎春这脑子，倒是灵光了，比从前活络多了。”

黛玉走到盏梅花灯前，灯上的梅花是用红纱做的，像真的开在枝头。上面写着“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打一花名。她心里一动，这是她前世常念的诗，抬头见宝玉正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像藏着星光。“是腊梅吧？”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宝玉点头，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正是。这是我出的，就知道妹妹能猜中。”他从袖中掏出支梅花簪，簪头是用蜜蜡做的，黄澄澄的像刚摘的腊梅，花瓣上还沾着点“雪”，是银箔做的，“这是给你的奖品，蜜蜡做的，不冰手，冬天戴正好。”

黛玉接过簪子，触手温润，蜜蜡的暖意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连呼吸都带着甜意。

贾母猜中了个“算盘”的灯谜，谜面是“脊梁骨上结疙瘩，既能算来又能扒”，得了众人的喝彩，她笑得合不拢嘴，让鸳鸯给大家发了赏钱，都是些碎银子和糖块。贾政也来了兴致，出了个“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文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