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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迥异的面目里,她看见了阿娘和师父。
襁褓中的她被阿娘紧紧抱在怀里。
阿娘低头,额抵着她,在她额发上依依不舍地亲了又亲,嘴里喃喃絮语。檀禾听不清她说什么,只感觉到脸颊边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泪水落在她脸上,滚烫的触感让她心脏跟着抽痛起来,连带着阿娘在耳边的低语也逐渐清晰。
——“好好活着。”
檀禾被生生痛醒,大口大口喘息,抬手摸向脸,手心触感温热。
原来那竟是自己的眼泪。
可在此之前,明明她并没有那段记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抵是几个时辰前和兄长在祠堂敬香,阿娘托梦与她。
檐下红鱼风铃叮咚作响,檀禾透过窗纱望去,天色泛白,约莫有五更天了,庭院里隐隐传来落叶清扫声。
檀禾怔忪一刹,猛然匆匆起身,推门而出。
破晓的日光被朦胧雾气笼罩着,一股刺骨冷意袭来,原来竟是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风雨摧折,院里落了不少枯枝败叶。
刘姆妈倏然听到开门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她忙放下扫帚,搓搓手:“吵醒小姐了?”
“没有,”檀禾摇头,“姆妈,阿兄有回家吗?”
“不曾,但王爷昨夜临走前有交代过,说是担忧细作再生事端,加之营中还有兵马未安排妥当,时间紧迫,出征前,恐怕都抽不出时间回府了。”
谁也不曾想,好端端的中秋祈月神,竟能生出如此祸端。
刘姆妈满面忧心,也万分庆幸,府中的两位女郎无事。
王爷临走时留下的那番话,与其说是不放心小姐,倒不如说,是他怕自己此战真有个万一,提前交代好后事。
刘姆妈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下去。她再次执起扫帚,见檀禾还依然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秋后晨露寒重,小姐快快回屋去吧。”
檀禾点头应声,回屋盥洗一番,利索收拾好药箱后,决定去趟府衙。
……
“阿兄他几时离开?”
“明晚戌时左右。”
檀禾抬起脸,身前人低眸,将一件石青长衫裹在她身上。
她出来的急,连御寒的外衫都忘了穿,匆匆赶到府衙后,却发现兄长已先她一步去了兵营。
“那你呢?”
谢清砚低头将长衫又扣紧了些:“后日。”
手背碰触到檀禾裸露在外的颈项肌肤,一片冰凉,他眉峰微蹙,抬起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贴在颈侧,焐了焐。
指腹的薄茧刮蹭着柔嫩肌肤,檀禾怕痒,不禁笑起来。
从昨夜至今晨,檀禾那高悬、紧绷的心就在这一刻渐渐松懈下来。
议事厅正中的几案上堆放许多信函和军防图,都是今晨才送来的,一侧纵横交错的沙盘上,边关形势,一览无余。
时间无多,檀禾念起正事,她握住颈侧的手,仰面望着他:“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谢清砚问:“何事?”
檀禾要随其他医者一同去往岷州。
她语气平静而坚定:“后日是最后一拨行军,许老也要去往岷州救治伤兵,我随他一道。战事吃紧,我知我力不能及,但多少能有个照应。”
一旦开战势必会有伤亡,前线有再多的军医也应接不暇,是故,民间游医往往也会自发随军帮忙照料。
屋外日头渐高,秋天的阳光很是灿烂,光线丝丝缕缕照射进来。
谢清砚微微凝眸,亲了亲她,安抚道:“你自管去,安危我会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