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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灿烈阳高照于窗户上,董家阖府上下却寒气凛然,人人噤肃。
董淳峰沉沉坐在桌前,看着御史台的办案人员在他书房仔细搜寻。
伴君如伴虎。
一旦得了帝王猜忌,轻则丢官,重则诛灭九族。
监察御史大夫李筹静静肃立一旁,双眼锐利有神,朝着董淳峰微微一笑:“下官为人古板,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司马日后勿要介怀。”
董淳峰如今暂革职,理应不该再这般称呼他。
此番听来,倒更像是嘲讽,极为刺耳。
董淳峰抬目望着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李大人言重。”
李筹,陇西李氏一族子弟,四年前进士及第,授监察御史。
陇西李氏,李氏。
董淳峰突然回想起十七年前军中,元净郢麾下那个李姓军师。
他闭上目,忽然挫败地笑了出来,心中百味翻涌。
果然,李筹是太子的人。
四年前太子还在北地驻军,只怕那时便已布下了一切。
李筹看着对方,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意有所指地道:“大司马放宽心,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董淳峰没作声,也未睁眼看他。
心底在迅速抉择,董家与怀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董家此劫难逃,唯有揽下所有罪责,方能最大程度上保住怀王,这样待到日后怀王登基,才有机会东山再起。
……
元后寝陵并不在皇陵中,而是位于云山深处的静谧洼谷间,远离尘世喧嚣。
马车缓缓驶在山道上,周边鸟雀的轻声鸣啾清晰可闻。
车厢里,谢清砚一身青色湖绸道袍,他极少穿浅色衣裳,如今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冷冽,生人勿近的气息。
檀禾早前便从冯公公口中得知,今日是殿下母亲的忌日。
她软软的伸手,朝谢清砚放置在腿上的大掌握去。
温凉的触感袭上,包裹住,谢清砚反手握住。
他知道檀禾喜欢用肢体相触去安慰人。
谢清砚紧了紧手中的柔荑,定定地和身旁少女对望着,指腹摩挲她软嫩的手心:“我其实不伤心,活着于我母后而言是折磨。”
谢清砚永远都记得那一日,风雨黄昏后,他推开殿门——袅袅升空的香烟里,母后一身素衣静坐在窗下,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她衣裙,地砖上蜿蜒着血液。
许是听见动静,她偏过苍白的面容,无力扯起嘴角,朝他歉然:“吓到你了。”
“儿臣去叫医者来。”
他死死咬紧牙关,稳住心神,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惧意。
他害怕失去母后。
“来不及了,过来陪母后说说吧。”母后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谢清砚像失去了所有意识,浑浑噩噩地越过那只正在冒烟的兽首熏炉,向母后走去,径直跪在她身侧。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她衣袖掩映下汩汩冒血的手腕。
母后抬起莹洁如玉的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她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泪光,轻声说。
“不必伤感,这远比不上这些年我心中的痛楚。我清楚自己陷入了无边死境当中,一切罪因皆在我,人命太重,唯有将那千千万万人命背负在身,求佛普渡,方能抵消一二。”
“可却无佛能渡我……”
“如今这世上,我唯一歉疚不舍的便是你。可我实在难以再熬下去了……望我儿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