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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事情败露,以三娘的手段,她们被扒层皮都算是轻的了。
这样的道理,想来,沈玉蓁也是明白的,毕竟当年,她可是切身感受过,深有体会。
看着沈玉蓁的纤细身影,琼羽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那年冬日——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浮梦苑的二楼,琼羽一启开窗牖,便瞧见了水中央的那条船只。
为了防止姑娘们偷跑,浮梦苑外的这条水路几乎处于闭塞,对来往的船只也有着一定的限制,而今晚被放渡的,就唯有陈康太的这条船。
她眼看着那船头点起一盏微弱灯烛,示意事成,又看这那点光亮渐渐被黑夜吞噬,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绣帕。
雪地里的少女衣衫褴褛,像个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被丢弃在此,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是遍布的青紫淤痕,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若不细看,还真难让人发现她还活着。
直到琼羽撑伞走近,那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儿,才勉强有了点反应——蝶翼似的睫羽轻颤,抖落下细碎冰粒,缓缓睁开的一双眼睛,也好似在冷雾中结了层薄冰,空濛剔透。
在望见琼羽之时,她显然还有些懵憕,一双琥珀般的眸子空洞无神,许久之后,那其间的冰层才像是慢慢消融,淌入了温柔笑意。她抬眸望着琼羽,艰涩地弯起唇角,乖巧又虚弱地唤道:“琼羽姐姐……”
声线细弱单薄,奶猫似的,只一声,便叫人心都碎了。
琼羽的心上,忽然就被这段回忆钩裂了一道口子,锯扯般的疼。
她张了张嘴,正欲开口之时,背对她而站的沈玉蓁便缓缓转过了身来。
尽管这两年来,沈玉蓁就像是认了命一样,始终安分守己,不曾出格,但柳三娘对她的戒心,却还是一日都不曾放下。
尤其是,眼下出阁宴将近,她可不能再由沈玉蓁出什么岔子,毁了她多年的心血。
回想起进屋之时,独立窗前的那道倩影,柳三娘下意识望了眼窗外,稍作思索后,麻利地将窗户给落了锁。
如今这浮梦苑外,但凡是看得见的地方,都有她的人守着,所以便是有一只苍蝇飞过,她也能及时察觉。
她倒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丫头还敢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故伎重演!
柳三娘不动声色地敛去眼底厉色,再回过头时,又挂上了和颜悦色的笑容,亲昵地去拉沈玉蓁的手,道:“好孩子,我这可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
金乌西坠,粼粼的七里港河浮起破碎晚霞。琼羽啊琼羽,没想到今天,你也走到了这个算计姐妹的地步。
她低声叹道:“沈玉蓁,莫要怪姐姐心狠,姐姐也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青楼女子命不由己,但凡是进了这浮梦苑,往后的年华,便也只能在此蹉跎——辗转委身于各色男人之间,任人玩赏攀折。
她何尝不想离开,可离开,谈何容易?
且不说她们的身契被捏在柳三娘的手里,在外寸步难行,单是以浮梦苑遍布扬州的眼线和势力,她们也插翅难飞,逃不出半步。
也就是沈玉蓁的年纪尚轻,摸不清楚这里的底细罢了。
所以要想跳出这个火坑,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为自己赎身。
可她们到手的那点赏钱,又如何能填满柳三娘的欲壑?
被困青楼的女子,从来就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琼羽在欢场逢迎了六年,挣扎了太久,也期盼了太久,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县丞之子吴二的垂怜,可以跟着他离开。
然,她满心的欢喜,却尽数湮灭在了沈玉蓁献舞那日。
她眼看着,方才还对她渡笑晏晏的郎君,下一刻,就被台上的曼妙身姿吸引了所有注意,满眼痴迷满心沉醉,甚至对她的斟酒献媚,都置若罔闻。
从那以后,吴二的心思便被沈玉蓁分去了大半。
经常是,他搂着她,眼睛却望着沈玉蓁那个方向。
琼羽知道,在吴县丞的约束下,吴二是绝不可能同时带着两个青楼女回去的。
所以,他要么是为了沈玉蓁放弃她,要么,就断了对沈玉蓁的念想……
思及此,琼羽不忍心地闭了闭眼,抬手将窗阖上。
她和沈玉蓁相伴着长大,是断不会为此伤及她性命的,但之后……沈玉蓁能否安然归来,就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还没等暮色四合,临水的回环楼阁,就早早挂起了绛纱灯。说到底,接走沈玉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心的表兄,甘愿为她们犯险。
他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地痞无赖,按吩咐去毁了沈玉蓁罢。
今晚过后,沈玉蓁就会失去清白和美貌,败为柳三娘手里的一枚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