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慧（第2页）

他告诉宝涂，七零零六号机器里装着的数据，是属于你妈妈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妈妈也有好听的名字，叫凌珺。

周砚平缓慢地把那些过往翻出来，每每说出一个字，都觉得心痛难忍。他不舍自己多年的心血，不舍与妻子再度分别，更不舍让年幼的女儿直面这样残酷的现实。

“所以，变成非自然能量场的人，真的都成了疯子吗？”女孩声音轻轻的，她无端想起同学之间流传的说法，还是留了一丝期待。

即使变成疯子，还活着，不就已经很好了么？

可周砚平摇了摇头。

他说，宝涂，你得明白。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但不是因为灵魂不可复制，而是因为记忆独一无二。

一份纯粹状态下的人体能量，或许会承载不同的记忆，只是由于能量场在稳定运行，那些严格意义上属于“别人”的记忆才不会侵蚀人的大脑。

“所以她是因为想起什么……过去的记忆，然后进行了不被允许的实验，对吗？”周宝涂想起她在机器里看过的那些资料。

凌珺女士在去世前曾经借着合法名头开展过违禁实验。

“她苏醒的那段前世记忆里，有一个心结。”

周宝涂知道，是那个在意外里为了救下凌珺而不知所踪的朋友。

“异能者的寿命很短，她做那些实验，是为了活下来。可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记忆里的那个人……我无法阻止她，却也做不到狠心向局里揭发她，”他苦笑了一声，道：“这份优柔寡断害人不浅。”

坦白说，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理解凌珺当初的选择。

即使那个朋友再如何重要，那也不能算作真正属于凌珺的经历，何苦为了一个虚幻的泡影，弃自己的生命于不顾呢？

那“前世”的凌珺，和现实的凌珺其实有很多不同。

同样是先天患病，回忆中的凌珺却比现实要严重很多，而现实中幸福美满的家庭，在回忆里却是一团狼藉。

回忆里的那个凌珺，简直是世界上所有不幸运的集合体。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无论在回忆还是现实里，她都那样热爱自己的事业，热衷于探索生命的极限。

毕竟一个患有严重哮喘的人，能够成为游走天地的科学家，实在是一件太过匪夷所思的事。周宝涂眼前一阵轻微晕眩，似乎浮现过去那些夜里，她曾经在耳边说过的话。

“所有人都觉得我在胡闹，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样不对。可是终日躺在病床上续命度日，我不甘心。”

“在你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始终陪着你……那你就一定会发现，所有的困难都会变得不再困难。”

她提起那个人的时候永远是笑着的。

“很多时候，其实是她给了我勇气，毕竟不是谁都敢陪着哮喘病人爬雪山的。”

“为了不麻烦她，我努力锻炼身体，保证自己的健康，可我知道……她依旧很辛苦。只是为了我的梦想，她也赌上一切了。”

在那份数据的最后，她留下一段话。

“最初想起这段回忆，我很痛苦。可与此同时，我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我无法忘记，我无法让自己逃离过去的记忆，独自向前跑。我唯一能做的，是在找到她的这条路上，直到死亡降临。”

“我很抱歉……对于我的亲人。但我不求你们原谅一个自私又懦弱的人。”

周宝涂其实可以理解凌珺的选择。遗憾么，向来都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更何况那时她已经抵达生死边际。可她自己也需要时间去缓冲，去告诉自己，你的母亲不是因为放弃了你和父亲，才离开这个世界。

她……只是太痛苦了。